鄭繼伯看著鄭大志哭嚎著被拖拽出去,心里的火卻還是沒有降下來。
不過再想想,這豎子也算是壞心辦成了好事。
李淵上任之后,雖跟鄭家勾心斗角,但是親近也是真的,李淵幫助鄭家的幾個小子拿到了軍職,而鄭家也偷偷的贊助了李淵的部分事業,轉讓部分的地方利益等等。
不然,鄭繼伯也不會有跟李淵直接聯姻的想法。
那個趙元淑,一直都是以奉承皇帝,親近皇帝而聞名的,這個人沒什么本事,當初平叛的時候,他的貢獻最少,結果升職升的最快,一方面是因為楚國公的出力,這人跟楚國公比較親近,另一方面,就是他無下限的拍馬屁。
先前要發徭役的時候,許多人都上述皇帝,認為春時不該這么做,上一位司農卿尤其反對皇帝這么做,他公開反對,認為春時發徭又向邊塞開戰,會引發極大的糧災。
而其余的大臣們,少數幾個跟著一同上書,就是不敢上書,也是在私下里反對徭役和戰爭,其中就包括了某位在滎陽當老師的前博士,其余的幾乎都是中立,不反對也不贊同。
唯獨這位趙元淑,這位上書表示支持圣人,天下糧食富足,一點點的徭役和戰爭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他得到了圣人的寵愛,如今更是上任司農卿,成為圣人最親近的幾個大臣之一。
那圣人派趙元淑來這邊督農,這就有意思了。
且不說圣人在不在意地方上的農桑,就說讓他來滎陽這件事。
滎陽雖然也是產糧的大郡,可明顯算不上是產糧的支柱,要督農得去河南郡啊,況且,若是真正督農,哪里有只派四五個人,也不持節,跟著某位地方官就去上任的道理?
沒有天子節,地方上誰能理會他?
這么一看,趙元淑前來,自是奉皇帝之令來查看什么,那滎陽唯一能引起皇帝興趣的,大概也就是鄭家和唐國公了。
故而李淵對鄭繼伯的態度很反常,甚至還提醒了鄭繼伯一下,刻意點了趙元淑的名字。
鄭繼伯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配合李淵互相對罵。
鄭大志這次的行為,某種程度上還是做對了,讓圣人看到鄭家與國公并沒有傳聞里的那么和睦,家里的孩子們都彼此下死手了.....
鄭繼伯卻不敢耽誤,急忙開始寫書信,要求自家各地的子弟和盟友們來上書控訴唐國公的罪行。
做戲自然是要做全套。
應對圣人的時候,絕不能有半點的馬虎。
李淵府內的宴席此刻也快要結束了。
張須陀喝的頗為舒坦,也再三感謝李淵的款待,李淵就請求他留在自家休息,張須陀婉拒了幾次,最終還是無奈的答應,被李淵派人將他送去休息。
對于王贊務等官員們,李淵也是下令讓他們滾蛋,明日再來敘話。
只剩下了一個趙元淑,他安靜的等待著李淵忙完。
等到他徹底忙完之后,趙元淑方才笑著走上前來。
“國公!”
“趙君還沒有離開啊?”
李淵開口就是這么一句。
趙元淑強忍著心里的火氣,“國公,我所帶來的人不多,我準備從明日開始查看各地農桑事,還需要你派人來幫我....”
“這件事,你可以到官府上說,我自會派人相助的。”
李淵擺出了一幅送客的模樣來。
趙元淑終于是忍不住了。
這一路上,李淵對著自己各種嘲諷,他也忍了,到了府內,又是各種輕視,他也忍了,怎么還一天比一天過分呢??
“國公,我的爵位是不高,遠不如您尊貴,可是,我也是奉圣人之令而來的,你何以這般無禮呢?”
“怎么,想讓我聽你的命令?你手里可有詔令?可有節?”
“你!!”
趙元淑臉色通紅,叫上了自己的人,轉身就走。
李淵就瞇著雙眼,目送著趙元淑惱怒的離開,一言不發。
李建成狐疑的走到了李淵的身邊,老父親向來喜歡交朋友,還從沒有見到過他對誰這么刻意針對,他開口問道:“阿爺,他回去之后是要跟圣人復命的,你這么對他,是不是不妥?”
李淵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你不了解你那位表叔。”
“趙元淑回去之后,要是給他說我的好話,那我們多辦是要出事的,可要是說了我的壞話,那我們就安全了.....”
“這廝膽怯,軟弱,也沒什么才干,不值得結交,倒不如激怒他,讓他在圣人面前替我多惡言幾句.....”
“原來如此。”
李建成恍然大悟的點著頭。
忽然間,一只手忽伸了過來,從后方捏住了李建成的脖頸,李建成一個踉蹌。
動手的人正是李淵,李建成抬起頭來,便看到了這一臉猙獰的老父親。
“阿爺!我知錯!知錯矣!!”
“嘭!”
李淵抓著長子,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你就是這么管家的?”
“啊?”
“讓你不到十歲的弟弟出去討伐賊寇??你十歲的時候我怎么沒把你丟出去?怎么,我還沒死就準備搶遺產了嗎?!”
“說話!”
李建成這是想躲都躲不開了,“不是,阿爺,我是派了人護著的....馮立,韋挺我都派去了....”
李淵又是一腳,“我前腳剛走,你后腳就摔了你弟弟?”
“那只是個意外!”
“你還敢私自組建鄉兵,還想去收容城外的流民??”
李建成忽有些絕望了。
他本還想辯解一下,說一說二郎那個攪屎棍在其中起到的功勞,想了想,還是決定都給扛了下來。
“阿爺,我認罰,都是我的過錯。”
“哈哈哈”
李淵忽大笑了起來,他一把松開了兒子,拍著他的肩膀,臉上滿是欣慰。
“做的不錯。”
“啊?”
李建成本來都已閉上了雙眼,等著老父親下令將自己拉出去行杖刑或者笞刑,可沒想到,李淵忽夸贊起了自己。
他驚愕的看著李淵,“阿爺.....”
“組建鄉兵,造福百姓,提升名望,沖撞鄭家,這些都不算是什么壞事,我最生氣的就是你摔了弟弟,還派他出去討伐賊寇,要是你自己出去,我哪里還會說你什么?”
李淵看向了遠處的劉掌事,“去將那幾個豎子給捉回來吧,什么都不要對他們說。”
劉掌事趕忙稱是。
李淵就拉著兒子的手,轉身走向了書房。
父子兩人走進了書房,李淵的神色終于輕松了一些,那雙肩也不再繃得很緊,他較為隨意的坐了下來,示意李建成坐在一旁。
李建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邊。
李淵瞇著雙眼,忽開口說道:“天下要亂了。”
李建成一愣,看向了老父親。
“這次跟原先都不一樣....過去圣人發發脾氣,殺幾個人,貶幾個人,去打打仗,其實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就是上次的大徭役,說動用了許多人,可畢竟是秋后,也不算什么,可這一次,開春時動用百萬之眾....嘖,你知道今年秋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嗎?”
李建成皺了皺眉頭,“災荒。”
“正是災荒....圣人殺人放火,百姓未必會理會,可圣人要讓天下人挨餓.....”
李淵捏了捏拳頭,“我年輕的時候,曾遇到一個非常有名的相面大師,他看了我的面相,對我說:我的面相奇特,將來定為一國之主,再者,你含玉而生,似有天命....當下這一切莫不是預兆嗎?”
“我這次前往都城,楚國公派人想要與我在私下里相見,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便婉拒了他沒有過去.....你知道他派的人是誰嗎?竟是圣人派來接待我的官員.....他的勢力已經膨脹到這個地步,我料定必有大事發生。”
李淵看向了李建成,他的眼里似是燃燒著什么,在未來的繼承人面前,他沒有隱瞞任何東西,包括那赤裸裸的野心。
“大郎....我們家也得稍微做些準備了。”
“你幾個弟弟都年幼,尚不足以協助我成就大事,只能由你來協助操辦了,往后行事,需更加警惕,萬萬不可大意,知道了嗎?”
李建成深吸了一口氣。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