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城狐社鼠,街頭撈偏門的,也敢稱之為王?”
陸無病翻了翻手中紙頁,冷笑道:“查清楚這狼王到底是替誰家辦事的?”
“奇怪就在這里了,野狼幫在長信坊一帶行事,對達官貴人秋毫無犯,對一些商鋪卻是時常上門欺壓,倒也不是沒人報官,基本上就是不了了之。
由此可以得出,他們在官面上絕對有人,明面上卻看不到誰家下人與此幫聯系,似乎就是一個單純的普通江湖幫會。”
云朵皺起眉頭,神情略顯尷尬。
來到京師,主上第一次安排辦事,就辦得稀里糊涂。
血燕堂在京師的能力,受到質疑,讓她也感覺面上無光。
“雨水呢?萬福商行,可以調動多少得力人手?”
“除去管事、掌柜、帳房、文書等人,商行伙計有二百出頭,最強者兩位,六品修為,七品十二人,余者八九品……”
“夠了,野狼幫總數也不過三百余人,云朵、雨水,爾等召集人手,今夜行動,把長信坊的毒瘤鏟除,記得留兩個活口問話,片紙不得出府。”
“是。”
兩女眼中全是興奮,連忙行禮應下。
跟著陸無病越久,越是能了解這位新認的主上到底有多強,她們算是找著了靠山,做起事來,更是信心十足。
“五師兄,董師弟,你們押陣,遇著特別厲害的高手,不用生死相拼,傳出信息即可。”
“放心吧,少掌門,若真是能引出野狼幫背后的黑手,反倒是好事,定然走不脫他。”
董寧笑呵呵的應下來。
這位鏡心堂弟子雖然沒得到天星宗親傳弟子身份,但是,近段時間一直跟在少掌門陸無病身邊辦事,就算是在天星宗上,也是地位很高。
因其辦事得力,陸無病自然不吝獎賞,時不時的指點劍術,賜下紫云丹和金玉丸。
此時內修六品,外煉五品,劍法武功跨二望一,能與一品高手短暫拼殺,不落下風。
換做陸無病剛剛上山那會,他這種戰力,甚至還強了沈連城和厲飛鷹一頭,雖然此時名不見經傳,卻是實打實的得力人手。
至于鄭元彬,其戰力,還在董寧之上,劍法凌厲狠絕。一般的一品修為,絕不是他的對手。
有此兩人押陣,別說野狼幫那些歪瓜劣棗,就算是朝天府尹派出麾下精銳捕頭捕快,急切之間也拿不下來。
不過,陸無病還是多長了幾個心眼。
知道野狼幫或許只是某些人伸出來的爪子,若是如同自己猜測的那樣,對方真是沖著當初祖父陸乘風的形字印圖來的,背后之人實力絕對非同小可。
因此,他也不準備閑著。
“他們去辦事,時間還早,繼續彈琴吧。沈師姐,別說,你的琴音也是天下一絕,這曲福星高照,彈得我心里暖洋洋的,雕刻壽星公之時,下刀順暢了許多。
看看,這線條福韻綿長,看著就讓人心里喜歡。心喜則神活,身體也會好上許多,這不就能長壽了……”
“陸無病,這也就是你,要是別人知道,你把我這七情天音、婦科圣手當成牛馬來使用,看看會不會有人戳你的脊梁骨。”
沈心竹這一天下來,彈琴彈得都翻白眼了。
不是人累,而是心累。
沒誰見過,一天六七個時辰,一直彈一直彈的。
以至于,沈心竹這個琴癡,見到琴就有些犯惡心,想要嘔吐了。
像極了興趣班的小學生被媽媽逼著彈琴,邊哭連彈的樣子。
“誰讓心竹師姐琴彈得這么好呢?別人也干不來這活。你看,小清音咒配合雕刻玉觀音,絕對能讓人心靈平靜。這手藝,天下不作第二人想。”
陸無病笑呵呵的說道。
京師回春堂三畝院子,此時已經修理完整,陸無病開始準備外祖母賀壽禮物。
他想得有點多。
父親雖然醫術不錯,不過遠在江州,又是個白身,在那些達官貴人的眼里,著實沒什么臉面。
長信侯府三個女兒,陳玉蓮排行老三,未出閣前,也是四方求娶。到后來,竟然嫁給了一個醫家之子。
在某些人眼里,絕對稱得上一聲下嫁。
這么些年來,沒有大事,從不登門。
并不是陳玉蓮不想念自家父母,而是因為,她每次上門,多多少少都會受一肚子的氣。
倒不是侯府老太君會給她臉色看。
而是那些七姑八婆,大的小的,會躲在一旁悄悄嚼舌根。
看吧,這就是長信候府最可憐的小姑奶奶了。
嫁了一個不成器的相公,只懂得施針問藥,也沒個前程,比泥腿子好不了多少。
這么一通閑話下來,陸長風簡直就有些見不得人。
拜壽入席之時,他都是坐在末席,時不時還會被大舅哥、小舅子和兩位連襟提出來關照幾分。
話里句句都是叮囑教導。
實際上,里里外外,全是輕視。
這種情況,就有些不太好處理。
老爹老娘既然舍不下這些血脈親戚關系,也不應該去舍,但若是能將壽禮準備得好一些,至少也會讓他們覺得心里舒服一些。能在外家眾親戚面前,抬得起頭來。
這是為人子的本份。
“可以了,這尊觀音像就算是大梵寺高僧見著了,都得想方設法請回去。不對,城外普陀寺就是拜觀音的,千萬不要讓她們給瞧見。”
沈心竹眼神中有著迷醉,看著等身玉像,幾乎控制不住心神,想要合什參拜。
天可憐見,她出身魔門天音堂,三歲前跟著魔門女子長大,修的又是七情天音這等魔門秘技,此時竟然想拜觀音。
可想而知,這個玉像雕得有多好。
“神乎其神,技近乎道也,莫非,能者無所不能?”
沈心竹奇怪的看向陸無病。
這種雕刻水平,稱一句宗師,一點也不為過。
也不知他是在哪里學來的?從來沒聽說過。
“唯手熟耳。”
陸無病呵呵笑。
劍法這東西,不當吃不當穿的,生死殺伐之時,也一點都不美麗。
甚至,很多人連看都看不懂,平日里連個逼都裝不起。
雕刻就有些不一樣。
此時看到身邊的這個琴藝大家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崇拜渴望神色,他也是大感舒適。
這人啊,無論是神仙皇帝,還是流離眾生,終究還是有著裝逼渴望的。
雕刻這門技藝好就好在,真的技藝高到極處,能融情入像,讓人一見就移不開眼睛,就像這雕像生生活了過來,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至于怎么練出來的?
陸無病都不希得說。
在天道酬勤命格加持之下,一些生活小技能和藝術類愛好,那是手到擒來。
上手就會,半日熟練,一日精通,三日大成。雕個十來天,在路上他就已經圓滿。
安頓下來之后,真正動刀子雕金雕玉,那是融情入景,印心為像。
此時一金一玉兩座雕像立在當庭,說是真正的壽星公和觀音菩薩下凡,也是有人肯信的。
把這壽禮獻給老太太,她歡不歡喜,都不用多說了。
“好了,這百年玉京,匯天下財富供養,號稱不夜皇天。
越是到了夜晚,越是美不勝收……咱們也不用在這里苦熬工作了,師弟請你游一游都城,看看清風朗月之下,可有別樣風彩?”
“真噠。”
換了三次琴弦,彈得手指腫脹疼痛的沈心竹,心中一陣雀躍。
心想小蘭師姐恐怕想不到,無病師弟,他竟然邀我共游京師喂。
這一刻,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日捧著琴,背著小包裹,就這么不值錢的主動投奔上門的。
“走吧,他們都歇著了,悄悄的出去,不要走大門。”
想到明日就是七月初九,是長信侯府老太君壽辰之日,陸無病心里則是在想著,要把回春堂的一些雜事處理妥當。
再怎么著,總得把祖父陸乘風留下的一些筆記尋回吧。
關系到十方印的信息,他怎么可能會放手?
野狼幫燈火通明。
十三條大漢,高聲談笑,大口吃肉,大碗喝著酒。
說起今日又收了多少銀錢,與黑虎幫,清水堂等人到底如何交鋒,誰誰誰的武功更勝一籌?
云朵和雨水兩人,悄悄潛入院內,細聽了半晌,卻沒聽到回春堂的一言半語。
兩人對視一眼,全都感覺既荒謬,又可笑。
“回春堂這個小小的醫館在京師一點也不起眼,野狼幫打死打傷一些人,搶了東西,竟然自己都沒放在心上。”
“他們這些人,恐怕直到死,也不知道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心里這樣子想著。
雨水面色如霜,揮了揮手,下令道:“不用等了,出手。”
她性情剛烈清冷,平日里就是領著行動隊員,所修細雨劍法更擅群戰,沖鋒起來,那是劍光如絲雨,隨風潛入夜,無孔不入。
隨著雨水領先沖入野狼幫駐地,夜色覆蓋明堂,一片濕潤幽冷氣息,撲入院中。
所過之處,就有十數人,沒發出一絲聲音,倒地不起。
呯呯咣咣……
兵器和人體倒地的聲音,如同骨牌一般,從遠到近,接踵而來。
“敵襲。”
剛剛殺近中堂,前院之中,就響起半聲凄厲呼聲。
影影綽綽的黑色身影,刀光劍光如雪,跟在兩道如云煙似細雨的身影中突進。
野狼幫上上下下心中大駭,急操兵刃應敵,可是全然無用,來人實力既強,人手又多,見之則死。
“看來,不用我們出手了。少掌門這是在哪里又招來了如此得力手下。才不過十六七歲模樣,竟然如此劍術武功?”
董寧看得眼睛微微發直。
他倒不是特別震驚云朵和雨水兩人的劍術到底有多強。
而是她們的年齡。
當初天星峰上,被大家視為珍寶的小師妹歐陽蘭,十八歲之時,也不過就是剛剛踏入七品內力境界,劍術也只是修到熟練境界。
那時候,歐陽蘭已經十八歲。
要知道她的身份是江湖大派的掌門千金。
也就只修練到這個境界。
而眼前這兩個小女孩。
只能說是小女孩了,個子都沒有徹底長成,手中劍式,已然神完氣足,隱隱有一種妙到毫巔之感。
換句話說,她們的劍術,已經差不多快要全部大成了。
其中一兩式,更是奇絕精妙,生生邁入大成之境。
內氣修為呢,也不簡單,生生跨入了六品境。
難怪少掌門只讓自己兩人押陣,因為,憑借這兩個女孩的修為劍術,野狼幫完全不是對手。
更何況,她們的身后,還跟著兩百個不算弱手的精壯漢子。
不到一炷香時間。
十三狼已經只剩下一個黑狼王,一個血狼活著,滿院三百余人,全都被殺了個精光。連奔走的黑犬,跳動亂叫的公雞,也全都被斬首。
“來個懂刑訊的,十大酷刑,走一遍。”
“小的是商行刑房主事宋鐘,對刑訊頗有心得,定然讓他們連小時候尿幾次床都交待清楚。”
一個吊眉死魚眼漢子走了出來,恭敬行禮。
“要快。”
雨水揮了揮手,把所謂的黑狼王和血狼扔了過去,這兩人都被點破了丹田內氣,此時手軟腳軟,全身無力。
不住的哀嚎求饒。
“各位英雄好漢,不知道我野狼幫哪里得罪了閣下,竟然下此辣手?”
“提醒一下,回春堂。”
宋鐘陰惻惻的說道。
他名字不好聽。
長得也跟鬼一樣。
不過,此人手段著實不凡,攻心與用刑,用得十分巧妙。
只是用到第四套手段,剛剛剝了黑狼王的頸皮,還沒往下撕。
兩個黑狼幫高層,就已經全都招了。
“沒有找到令主所說的筆記,金銀器物倒是不少。”
“聽說每次行事,野狼幫都是收到金銀,再聽從指令。這一次也是如此,東西也被來人取走。”
“不過,血狼此人天生鼻子靈敏,卻是提供了一個消息,說是那人每次來的時候雖然都在身上進行香薰,卻是難以掩蓋一股尿臊味。”
“而且,在尿臊味與香薰味里面,隱藏著濃郁的檀香味道,那是一種極其名貴的檀香,叫做優曇,一般寺廟都不常見。”
宋鐘急急審完,上前稟報。
云朵轉身笑問道:“不知鄭少爺和董少俠有何指令?”
“撤走,全都補上一刀,尸體留著,保持原樣,試試朝天府的成色。
消息稟報少掌門,下一步如何行止,還得聽令行事。”
鄭元彬和董寧兩人也是有些驚異兩個小姑娘帶令的這批人的行動能力,倒是不敢輕視。
他們知道自己這身本事到底是怎么來的。
其實,在半年前,他們比起這兩位小姑娘還有些不如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云朵和雨水這兩位長得春蘭秋菊,各有風姿。如今是沒長開,真長大了,指不定就是少掌門房內之人。
因此,鄭元彬和董寧兩人也不敢對她們拿大,只是和和氣氣的當成師兄妹來處。
甚至,更不覺得,自己兩人對眼前這次行動有什么指揮的必要。
董寧心思細膩一些,還不忘提醒一句:“這位宋兄弟審出來的,接頭人身上隱藏著極細微的尿臊味,又慣常香薰,多半要從內侍方面去尋。
但是,那檀香味,卻是直指寺廟……
單獨一樁,也算不得什么,湊到一塊,范圍就很小了,不難尋著。”
“的確如此,董師兄思慮周密,我倆不如也。”
云朵咯咯輕笑一聲,當下招呼一聲,兩百黑衣人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狼籍。
想必,第二天朝天府的捕快有得忙了。
死了三百人,就算是些城狐社鼠,底層幫派之徒,也是大案,就是不知道他們怎么處理?
不過,這跟陸無病一個醫館大夫之子,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們是良民。
而且,還是長信侯府的外親。
也不是全無背景之輩。
天光一早。
這位外親一家,就準備停當,用過飯食,車馬鱗鱗、鼓樂齊鳴……抬著禮物,就往長信侯府而去。
不是不能早去。
按理來說,身為侯府小姑奶奶,陳玉蓮一家子,無論如何,都得提前一天趕到祝壽,否則就是失了禮數。
但是,江州陸家畢竟路遠,陸長風夫婦,也不太想提前趕去受到侯府上下白眼。干脆從頭至尾,都由陸無病安排。
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如果從陸長風這里算,他們就是江州一個小醫館的大夫身份。
就算是開了一些個分店,那也是一個小商人。
在朝庭王侯面前,就跟塵土似的,完全沒有會排面。
但如果是陸無病……
那是三神峰之首天星宗少掌門,是實據兩城經濟、軍事主宰。
雖然別人不知道這一點,實際上,他是真的財雄勢大,地位高崇。
因此,這個家就該陸無病來當。
“報,三姑奶奶陸陳氏玉蓮,賀老太君福壽綿長,千秋萬載。”
侯府一片喜氣之中,聽得禮官迎賓。
堂內在座諸人,全都面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