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比萊特大人的援軍全沒了!”
“圣聯的人都快打到城下了,普茨里奧大人這是要跑啊!”
“完了完了,咱們史克狼堡要完了!”
狼狽的風吹著細碎的議論聲從門縫里飄出來,像針一樣扎在騎士長毛倫的心上。
他勒住馬,回頭望了一眼眼前的城堡。
城墻上的守衛沒了往日的挺拔,有的靠在箭塔旁喝酒,有的蹲在墻角低聲交談。
連手中的長矛都斜斜地靠在墻邊,哪有半分戒備的樣子。
“你確定普茨里奧閣下返回了嗎?”
“確定。”那門口的守衛低聲道,“才出了城,一會兒就回來了。”
“走,我們去普茨里奧閣下的宅邸。”
馬鈴輕快,可毛倫的心卻是異常沉重。
他在軍營里待了一下午,越等越心慌。
派去跟比萊特匯合的騎士們沒一個回來,營里的士兵已經開始交頭接耳。
他甚至看到,起碼有十幾個輔兵正在偷偷收拾包裹,準備逃出去。
可毛倫除了抽了他們一鞭子,關入地牢外,沒有任何好辦法。
如今謠言四起,一會兒說援軍勝了,一會兒說援軍全軍覆沒,一會兒又說普茨里奧也死了。
可毛倫仍舊不敢相信,那可是三千精銳邊境騎士啊,會就這么簡單地被葬送嗎?
繞過碎石鋪就的街角以及壓抑的小巷,來到這間占地四五畝的華貴宅邸。
這便是未來的萊亞王太子,如今的榮譽公爵普茨里奧的居所。
只是相比于先前的清凈,這里今日卻是熱鬧地了許多。
往日整潔的庭院里此刻亂作一團,幾個穿著絲綢馬甲的仆人正抱著金銀器往馬車上搬。
鎏金的燭臺、鑲嵌寶石的餐盤乃至美貌的女人被胡亂塞進馬車。
甚至還有人扯著墻上的掛毯往下拽,絲絨布料落在地上,被馬蹄踩出一個個黑印。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正叉著腰呵斥:“快點!動作快點!大人說了,一個小時內必須收拾完,耽誤了行程,我扒了你們的皮!”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毛倫猛地沖過去,陰著臉問道。
管家被嚇得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說:“毛、毛倫大人,是普茨里奧閣下的命令,要、要轉移宅邸里的東西……”
“轉移?轉移到哪兒去?”毛倫的聲音陡然提高,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援軍呢?比萊特大人的援軍在哪兒?普茨里奧閣下呢?”
管家被他吼得渾身發抖,指了指府邸:“閣、閣下在書房……”
毛倫一把推開管家,拔腿就往書房跑。
穿過混亂的走廊,沿途的仆人要么抱著包裹狂奔,要么就是哭哭啼啼,連給他引路的人都沒有。
他來到書房門外,門卻是敞開著,眼前的景象讓他心涼了半截。
書桌上的地圖被揉成一團,地上散落著幾封拆開的信件。
普茨里奧正背對著他,彎腰收拾著一個木盒,里面裝著的似乎是他的華服與佩劍。
“閣下!”毛倫快步沖到普茨里奧面前,“比萊特大人呢?援軍呢?營里的士兵都快瘋了,您說句話啊!”
普茨里奧緩緩直起身,轉過身來。
他的眉頭緊擰,眼窩深陷,往日里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此刻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
他看了毛倫一眼,拿起木盒蓋輕輕合上,聲音疲憊得像要散架:“別問了,比萊特沒了,三千騎士的援軍……全沒了。”
“什么?!”下意識后退一步,毛倫撞在身后的書架上,幾本厚重的書籍“嘩”地一聲掉在地上,“怎么會這樣?您不是去支援了嗎?怎么會……”
“支援?”普茨里奧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窗外,“我到的時候,只看到一片火海和沼澤。
圣聯早就設好了埋伏,等著我們往里跳。
我要是再晚走一步,連這一千人都帶不回來。”
“那我們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
毛倫猛地抓住普茨里奧的手臂,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史克狼堡怎么辦?城里的忠于我們的信民怎么辦?咱們再博一線生機啊!
渥紐市的精銳都在外面伏擊比萊特,咱們現在全軍出擊,說不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普茨里奧用力甩開他的手,眉頭擰成一團:“博一線生機?毛倫,你醒醒,孔岱親王已經走十年了。
比萊特一死,援軍全滅,城里的士氣早就崩了,瞞不住的。
你去營里看看,現在還有幾個士兵愿意拿起武器?
讓他們去打渥紐市?能有五分之一出城就不錯了。”
“送死也比逃跑強!”毛倫又一次抓住普茨里奧的手臂。
這一次他抓得更緊,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肉里:“您這一退,黎明島就徹底丟了!咱們萊亞的騎士,難道就只能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嗎?”
“黎明島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守住的。”普茨里奧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里滿是無奈,“丟了就丟了,難道要把最后這點精銳騎士,都葬送在這無意義的戰場上嗎?”
毛倫愣住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普茨里奧說的是實話,可他心里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給他講萊亞騎士的故事。
那些騎著白馬、手持長劍的英雄,在前線與異教徒及異端血戰。
哪怕戰死,也要把旗幟插在陣地上。
可現在呢?
萊亞的騎士要么投靠圣聯,要么像普茨里奧這樣一味撤退,連拔劍的勇氣都沒了嗎?
當真沒有了嗎?
“閣下!”長久的沉默后,毛倫的聲音幽幽地響起,“我知道我們會輸,我知道這一戰可能沒有任何意義。
可就算要輸,我們也要打,萊亞的精氣神,不能就這么沒了!
如果連我們都不敢拔劍,以后萊亞的騎士見到圣聯,恐怕連沖鋒的勇氣都沒了!”
他頓了頓,眼眶漸漸紅了:“您說要留種子,可種子不澆上鮮血,怎么會發芽?
就算我死在這里,也要讓黎明島的人知道,騎士依舊在!”
普茨里奧怔怔地看著毛倫,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大貴族們都在跟法蘭、圣聯媾和,賣國求榮。”普茨里奧首次正視起了他,“偏偏是你們這些底層小貴族,吃盡了王國的虧,卻還要替萊亞犧牲……值得嗎?”
“值得。”毛倫用力點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萊亞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就算它千瘡百孔,我也不能看著它被人肢解。
普茨里奧閣下,我求您——任命我為史克狼堡守城指揮官,您帶著剩下的人走吧,帶著種子走吧。”
“那你呢?”
“沒事!”毛倫挺直了胸膛,“這里,我來守。”
普茨里奧看著毛倫的眼睛,忽然感覺有些刺眼。
先是肯納德,又是你毛倫,難道天底下只有我一個沒有骨氣嗎?
難道我普茨里奧就沒有勇氣嗎?!
“好!”普茨里奧從腰間解下配劍,別在毛倫的腰上,“史克狼堡的守城權,我交給你了。”
他上前一步,給了毛倫一個擁抱。
“如果有一天,您能打回千河谷……”毛倫在普茨里奧耳邊輕聲說,“公祭日的時候,請放一朵鮮花在我墓前。”
普茨里奧用力點頭,說不出話來。
他拍了拍毛倫的后背,轉身拿起書桌上的木盒,快步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他停住腳步,回頭望了毛倫一眼,聲音里既有敬仰又有感慨:“我會的,再見,毛倫騎士長。”
1456年5月20日,普茨里奧帶著殘余戰兵撤離史克狼堡,與后方援軍匯合。
1456年6月1日,黎明島防御委員會軍隊在委員長貞德的帶領下攻破史克狼堡。
史克狼堡守城官毛倫在死守史克狼堡一周后,于6月1日當天力戰被俘,押送途中跳河自盡。
原先還在觀望的城鎮與城市見此情景,立刻覺得時機成熟了。
圣聯贏了,他們該幫幫圣聯了。
于是紛紛舉旗支援,一時間城頭變換,改旗易幟。
至于普茨里奧和他的軍隊,則是節節敗退。
夏天結束時,當初的五城同盟已然擴大到了五郡同盟,而軍隊數量則在短時間內擴充到了近三萬。
雖然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廢物,但起碼看著也夠唬人了。
此時,一個呼聲則是飛速地傳遞在黎明島諸郡——既然勝利了,是要歸入圣聯,還是獨立建國?
ps:md我這作息快要和吸血鬼同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