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囚車里面人的許諾,他終于放心,快步的轉身離開。
行至了臨時收容中心旁邊,齊腰深的荒草之前,他微微抬手,低聲吟誦:
以午夜女妖之名!
低沉嘶暗的神秘聲音自他口中出現,瞬間卷進了四面八方襲來的狂風之中。
身前倒好像是鋪展開了濃重的黑影,淹沒了身前偌大一片荒草。
仿佛有無數詭異而活躍的東西在黑影之中跳躍,碰撞,發出了興奮而妖異的銳鳴,而酒鬼一步踏入了這片黑暗之中,整個身影,便已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他仿佛穿梭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又或者,像是一座湖。
只不過,這座湖泊與現實世界平行。
他在黑色的湖水之中穿行,追尋著一抹血氣,待到那血氣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他便自湖中浮出了身來,出現在了一條公路的三岔口位置。
四下里黑洞洞的,只有些許還未燃盡的火苗,照亮了滿地的血腥。
這一眼,他看到的是噩夢一般的景像。
尸體,車輛,機械。
一切都是扭曲而破敗的,東一塊,西一片,甚至還能看到碾壓成了糊狀的血肉,貼在了柏油地面上,一張張已經變得冷硬的面孔,兀自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的僵硬。
死了,都死了!
這一霎那間,連酒鬼這種心腸的人都覺得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栗。
哪怕是在收到了消息的時候,他心里生出了種不詳的預感,也未想到會是這樣。。
全都死了!
足有四五十人,只為了堵截一個小小的調查員,如今,卻都死在了這里?
亡靈當歸!
他咬緊了牙關,低誦密咒,手掌緩緩向上抬起。
用盡了全力,想要將這些人殘存的精神力量喚醒,問清楚他們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結果,他嘗試了三回,還是失敗了。
而看他們的慘狀,他腦海里也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丁香公館的酒會之后,那幾個聽命追蹤出了城外的人,他們也是一樣死的突兀,毫無線索,甚至想查,都無從查起。
但這次不一樣了,上次只是一些無關輕重的外圍人員,這一次,卻都是災管局注冊在案的人啊……
事情的失控超出了想象。
死的人太多,無人可以遮掩了,或許,現在就算沒有那份資料提前曝光,也會有人查出來這些人是奉了自己的命令過來,也一樣會影響到的自己的晉升,或是其他可怕的后果……
但不重要了。
他忽然咬緊了牙關,手掌抬起,又緩緩向下一按。
口中詭異晦澀的咒文念誦,方圓幾百米內,都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黑影。
他召喚出了那一座“黑色的湖”,這里所有的尸體槍械,破碎的車輛,所有現實中的東西,都開始沉入了這座湖中。
待到湖水將這一切吞噬完畢,周圍已經變得干干凈凈。
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而做完了這些的他,身上也充滿了詭異的力量。
甚至兩只眼睛,都完全變成了黑色。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慢慢握成了拳頭,下一刻,有神秘而陰森的力量被引動。
如同在高空之中睜開了一只眼睛,俯視著現實世界,掃過周圍每一個角落。
速度極快,酒鬼幾乎只用了十秒不到的時間,便已通過空中那只“眼睛”,他看到了十公里外,正騎在了摩托車上,飛快向青港城方向沖去的韓溯。
“遮遮掩掩,有用嗎?”
“你真以為,你有機會帶著那份資料回到青港?”
酒鬼都很難相信,如今的自己居然從嘴巴里發出了如此怨毒的聲音。
但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痛恨至極,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掌,用力握緊,鮮血開始滴落。
血液觸地之時,四面八方的影子也開始變得活躍起來,仿佛濃稠如墨,越來越龐大,又仿佛擁有著什么生命,快速聚集到了他的身邊,又從他的雙腳開始,掙扎著向了他的雙腿,腰際攀爬。
待到這一團團影子聚集到了自己的下半身時,酒鬼臉上已經閃過了一抹痛楚。
卻還是咬著牙關任由這影子,將自己整個人吞噬。
在只剩了一只腦袋露在外面時,他眼睛里只露出了一抹陰冷:
“開膛手先生,該出手了!”
B區收容中心,關押D7的那輛車子里,忽然響起了一聲低低的笑,而后,那輛安靜停放在了旁邊的囚車,慢慢開了門。
囚車里面,慢慢走出了一個戴著腳鐐的人。
他緩緩的伸了一個懶腰,似乎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
而在如今這片場景之中,則還有另外一個人,勉強讓他覺得可以看一眼。
于是,他目光隔了幾百米,向正在封印黑色筆記的地方看了過去,嘴角微微一抽。
這就算是一個客氣的微笑了。
“嗯?”
黑色筆記旁邊,榮其越正坐在了折迭椅上,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三個雖然能力不小,但也只能老老實實被困在這里的調查員。
三位阻斷,一位封印,隨著酒鬼的離去,都十分心焦,卻又做不了什么,但卻也在這時,忽然聽到綠帽子低聲開口:“你究竟為什么這樣做?”
榮其越微微一怔,向他看去:“噢?”
綠帽子手掌仍然覆在那件黑色筆記本上空,不可抽身,聲音里卻蘊含了一絲慍怒:
“所以,所謂的S級威脅,母體神樹,這一切都是假的,對么?”
“這件威脅,根本就沒有達到你說的程度!”
“才看出來啊?”
榮其越忍不住發笑,道:“但我可以為我的專業負責,這確實是源自于母體神樹,而且,假以時日,污染壯大,確實有可能發展成A級,甚至有可能發展成S級,不是么?”
綠帽子低聲嘶吼:“廢話,關鍵是要多久?”
“也不久啊……”
榮其越掏了掏耳朵,道:“精心培養的話,也就三年,這里的污染便成為了S級了。”
聽到了他的話,不僅綠帽子,就連紅風衣、夜燈,臉都已變得異常難看。
三年?
孩子都他媽生倆了,更何況是母體神樹?
榮其越適時開口:“但你千萬不要太激動,雖然一開始是假的,但是現在你已經開始了封印,一不留神,這東西會吞噬到你所有的精神力量,到時候,A級就是真的了。”
“你……”
綠帽子不敢大意,就連紅風衣與夜燈,也同樣如臨大敵,只是表情難以形容的憤怒:“為什么這么做?”
“很簡單啊……”
榮其越慢慢的坐回了折迭椅上,欣賞著三大調查員被一本筆記硬控在那里,又憤怒卻又不敢亂動的表現,微笑道:“因為本少爺高興?
兵不血刃便將這三人留在場間,走也走不了,動也動不了。
榮其越心里只感嘆,自己真是個天才。
“古堡位格肯定不低,從我忘記了曾經被綁架的事情,而我爺爺居然也一點沒有察覺來看,或許古堡甚至有著重寫世界的能力……”
“大哥說我是被救出來的第四個,難道已經有三個成員在我之前了?”
“不對,那個蘑菇頭已經被槍斃了,說明只有兩個?”
“無論如何,任何團隊都需要有一個壞人,爺爺說過我只需要演成了一個壞人,那我做什么事情別人都會覺得很好理解,這一次,我的表現也一定可以給大哥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了吧?”
他愈想愈是滿意,臉上習慣性的露出了對著鏡子練習過的邪惡表情,但也就在這時,忽然頭皮微微發麻。
剛剛眼神無意中看了過去,仿佛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瞬間表情都有點崩壞。
“那是誰?”
他努力的揉著眼睛,目光穿過了幾百米的距離,看向了感染者收容中心那邊的一輛囚車,那里空空蕩蕩,分明連個影子也沒有。
但榮其越手掌都不受控制的有點顫抖了。
是花眼了么?
那個在自己剛剛想起來的記憶里,如同惡魔一樣的家伙,不是,已經被槍斃了么?
齊腰深的荒草之中,韓溯在自己身上的汗毛忽然豎了起來,有種被人窺見的感覺時,他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索性就不再繼續逃了。
車頭一擰停在了一處野草較矮的平整地方,然后一顆一顆,摘下沾在了自己褲子上面的蒼耳。
周圍夜色里,仿佛多了許多鬼鬼祟祟的聲音,夜色黏稠,像是變成了潮水。
“還要跑嗎?”
當那個咬著牙,充滿了憤恨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韓溯便也轉過了頭去。
他看到那里有大片的陰影正在蠕動著,一道人影,正在從陰影之中生長了出來,一邊靠近,一邊身形越來越高,仿佛走出了潮濕的湖水一般,臉色也像是被濕透了一片的陰冷。
酒鬼調查員。
韓溯看到了他過來,露出了一種由衷的,期待的笑容。
而酒鬼看向了韓溯的眼睛里,只有難以言喻的憤怒:“還有話要說嗎?”
迎著他的憤怒,韓溯無話可說,只是慢慢提起了自己的手提箱,笑道:“東西在我手里我還需要說什么話?”
酒鬼表情冷了下來,怒意也在飛快的收斂,他目光陰沉,低聲道:“我懶得問張持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也不想說你今天晚上已經惹了多大的禍,只是想告訴你!”
“這份資料,你不可能帶回青港!”
“我若只是為了把這份資料送回青港,那我現在已經成功了。”
韓溯抬腿從摩托車上下來,然后將自己的手提箱,放在了駕駛盤上,臉上的笑容誠懇:
“可我忙活了這一晚上,等的就是你啊,酒鬼先生!”
“你?”
他這話說的太過輕松,酒鬼調查員都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但只是退了這一步,便又身體微凝,因為他忽然察覺,周圍的風聲變弱了,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擋住了卷過整片荒野的風。
他身形微凝,轉頭看去,便看到自己的身后,也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戴著貓臉面具,穿著極為肥大的衣裳,但還是顯得身材修長的女人。
對方緩步向前走來,身后是細密的玻璃結晶體在空氣之中出現。
若是從外面看,便像是荒野之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鏡子,如魔術般將他們藏了起來。
酒鬼自然明白這代表了什么,但卻無法理解,甚至有種想要苦笑的感覺:
“至于么?”
“吃人血饅頭是要付出代價的,酒鬼先生。”
韓溯平靜的抬頭看向了他,輕聲道:“現在,我來找你討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