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后的盛夏格外炎熱,太陽明晃晃地懸在天穹上,從學舍里往門外看去,空氣中似乎彌漫著熱浪一般。
在這個沒有空調、電扇的時代,對于普通州學生來講,夏天實在是太難熬了。
陸北顧坐在書案前埋頭苦讀,旁邊放著幾條麻巾。
因為天氣太過悶熱,汗水不受控制地從額頭、脊背往下流淌,別的還好說,就是這額頭上的汗水,不及時擦就掉進眼睛里,實在是太難受。
不得已,陸北顧只能在汗珠快墜下來的時候,時不時就拿麻巾抹一把,饒是如此,汗還是不斷地往下淌。
“去膳堂灌了筒綠豆湯,還有一筒酸梅湯,你要哪個?”
周明遠用胳膊肘推開門,對著陸北顧問道。
陸北顧很是驚喜:“綠豆湯就行,多謝周兄了。”
周明遠把竹筒做的長筒型水杯放到了他案邊,說道:“你這也不休息休息,最起碼換身衣衫,汗都出透了,我看你這么學,都怕你暈過去。”
“一入神就忘了。”
陸北顧站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腰腿,隨后又換了身干凈的短衫。
對于中舍生的待遇,陸北顧最喜歡的一點,就是不用自己洗衣服,這在夏天實在是太便捷了,給他省出了很多時間用來學習。
今天距離如懸頂之劍一樣的四州聯考只有寥寥數日了,而州試也是迫在眉睫,陸北顧深知自己根基尚淺,所以才必須爭分奪秒。
周明遠“咕嚕咕嚕”地把酸梅湯喝了大半筒,然后問道。
“社團今晚便有集會,大約是要針對四州聯考過去幾年的出題規律進行分析,然后粗略押題,你有意嗎?若是有意可以同去。”
陸北顧想了想,四州聯考是每年夏天都會舉行的固定考試,從已知題庫上來講,遠比三年一次的州試要豐富的多.而且由于是四州的州學輪流出題,從他在藏書樓四層的總結來看,題目規律確實是有跡可循的。
而這種考試,很多上舍生都考過七八次甚至十多次了,聽說周明遠參加的社團,就是州學里最大的社團,那其中成員對于這種考試的經驗肯定非常豐富,去聽聽倒也無妨,應該是會有不少收獲的。
于是陸北顧應道:“正有此意,那多謝周兄引薦了。”
“行,那晚上跟我一起去就行,他們都聽說過你的名字,正好認識一下。”
“對了。”陸北顧問道,“那今晚的社團集會,會研究應試詩賦嗎?我最近倒是頗為受此困惑。”
他的詩賦此前是由于趙抃的短期教導才得以入門,跟原本的水平比算是突飛猛進了這也與詩賦的特性有關系,入門不難,難的是之后的提升。
而因為在現代的大量閱讀以及受到豪放派詩詞風格的影響,陸北顧的詩詞,在有靈感的情況下好好發揮一番,從文學性角度來講,其實還是頗為不俗的。
但文學跟考試是兩碼事。
在考試規定的那些條條框框限制下,他寫出來的東西,跟在州學打熬多年的這些老生相比,并不具備明顯的優勢。
也正因如此,他在上次的分舍考試中,才沒有進入上舍。
如果他的詩賦水平能再強一些,大概率就進上舍了。
因為在州學里,前面的上舍生實力非常接近,這就導致了必須要盡量無短板,才能穩定待在上舍。
哪怕是周明遠,他的短板,也就是詩,在文會這種場合雖然不行,嚴重缺乏靈氣,但考試是沒問題的。
“當然,社團集會有不少應試高手,都會分享經驗的,你若是初次來,定能有很大收獲多交流交流,比自己閉門造車強多了。”
是夜,西齋三號內,燈火通明,人影憧憧。
這里比普通學舍寬敞不少,顯然是州學撥給社團活動的專屬之地,并且在規定日期的某個時間段內不禁燈火。
幾張書案拼湊在一起,上面散落著各類書卷、札記和寫滿批注的舊卷。
已有十幾名學子圍坐,低聲交談,氣氛很專注。
他們大多是上舍生,也有幾名中舍生。
至于怎么區分身份的,那當然是看各自身上的學服中舍生是淡青色的,上舍生是深青色的。
隨著周明遠帶著陸北顧到來,室內頓時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名字響徹州學的新晉中舍生身上。
迎新雅集頭名、分舍考新生直入中舍且差點擠進上舍、更立下救城之功名刻碑廊任何一項都足以引人注目,何況集于一身。
周明遠笑著介紹道:“諸位,這位便是陸北顧,想必大家早已聞名。陸兄有意加入我們‘觀瀾社’,一同備戰聯考與州試。”
“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會!”
一名面容儒雅,頜下三縷長須的上舍生率先開口,語氣真誠。
“請坐。”旁邊一位中舍生連忙讓出位置。
“陸兄那篇《六國論》,在下拜讀數遍,受益匪淺!”
眾人紛紛見禮,言語間帶著明顯的敬佩以及好奇的意味。
陸北顧一一還禮,態度謙和,并無半分倨傲。
社團的社長,便是那位儒雅的上舍生,名喚崔文璟,亦是上舍排名穩定前三的佼佼者。
此人已經將近四十歲了,資格非常老,是慶歷五年進的州學,拿到過三次解額并赴京參加禮部省試,可惜始終沒能考中進士。
崔文璟待陸北顧落座,便直入主題:“既然陸賢弟加入,我們便按老規矩開始。”
社團的集會,跟陸北顧想象的其實不太一樣,并不是一群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互相爭執,最后誰也不服誰不歡而散。
相反,很有秩序。
由社長崔文璟作為主持人按流程進行,每個人只有在固定環節才能發表自己的看法,有點類似于讀書會,也有點類似于頭腦風暴,主要目的在于集思廣益、交流經驗。
開頭帖經和墨義的環節沒什么好說的,就是大概過一下,然后討論一些重要考點,在深度上來講,沒法跟白沙先生直接教導相比。
不過從詩賦開始,陸北顧就覺得有收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