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東海遠濱,初海之域。
整片東海分了十三領海,各遣了紫府龍王去治,而居于正中的便是天海,乃是兩脈龍君嫡系所居,廣大浩瀚,也是水晶宮所在。
其余諸海,尤以三處為重。
一是靠近青塘,遙對蓬萊的丹海,蓬萊仙道位于東北二海交界之處,和龍屬雖然未起過什么大沖突,可彼此都有些相厭。
二是位于南邊,作為外海交界的希海,東海以外,還有廣袤海域,多有些隱世的尊貴道統在,如多寶仙道、長宿魔宮、大怒元廟等等。
三是緊鄰著岸上的初海,乃是漓水入海之處,但凡有修士經過,都免不了查探。
此三處海域,都有紫府后期,乃至更高修為的龍種坐鎮,但凡有誤入其中之人,不論是什么仙宗帝族的,要么被活吃,要么被抓去填海。
論起紫府數量,龍屬絕對是天底下第一深厚的勢力,在真君不出手的情況下,幾家仙宗合力也難抵。
此海性屬壬瀚之交,呈現出一種讓人望之悚然的幽藍色,少有風波,近來多起潮汐,緩緩淹沒陸土,蠶食海岸。
立身海上,目光西眺。
數百里之外便是蒼茫海濱,遙遙可見五色流霞升騰,輝映長空,又被一道道虛白日冕壓下,光輝奪目的海岸之上是密密麻麻的彩色蜺蟲和蛤貝。
邊上就是越地,歸屬太平山管束,可這些年此道積弱,那位虛兌未寧執革真君又被確定隕落,法寶飛離,洞天欲墜,狀況只比現在的青華好些,也是遲早要降宗為門的仙道,哪里有什么功夫來管海邊的事情?
兌者,在離散,在缺崩,在內虛外實,在不為固金,在從上從革變,今日的太平山倒是契合了此道之征。
只是近來這種蠶食覆蓋海岸的行為止了,也無什么妖物敢興波起浪。
海底則是一座浩渺水宮,論起華美威嚴,形制莊重,足以和離州那一座南都比一比了,其中的布置堪稱奢靡,就是紫府來了也要心驚。
幽藍海水破開,無數黑色咒文涌動變化,凝如毒蟲,攀附在一猙獰巨大的黑鯉身上,其面上左右各列了三枚眼瞳,分屬赤、金、黑三色。
躲閃不及的一些小妖瞬間就被那黑咒之中的鬼怪吞吃,連魂魄都被嚼了個粉碎,而這黑鯉則是面露舒爽之意,六眼轉動,貪婪地看向那正在游動的群妖。
‘餓了’
這念頭轉瞬即過,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稟告,不能耽擱,當即化形,變成一身著巫鬼袍服的青年,面上依舊是三對眼瞳,轉動不止。
自殿門處奔來一身著青色官袍,頭頂水帽的青魚妖物,看上去有些年歲了,此時恨不得一步邁作兩步,瞬間便行上前來。
“訶鬼大人,王上已在殿中等您。”
他俯首行禮,面上似有幾分緊張,可卻不是因為面對訶鬼,而是大殿之中的那位初海龍王近日又發了脾性。
訶鬼當即會意,他雖是妖物,但修成神通之后,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有的,自然明白那位大王眼下估計又發了火。
‘好死不死,大王在海外撞上那無疑劍仙,他娘的純陽劍道’
他稍稍點頭,表明自己知曉,心中則是泛起了嘀咕。
無他,這位初海龍王的脾氣不是一般大,當年甚至作出過追殺太真紫府的行徑,最后還是那位止戈真人出面才平定。
龍屬驕狂慣了,畢竟祖上就有九位大人在,而在漫長的時間中也有別的龍種證道過,最為出名的便是那位歸命龍君,在周末列國爭斗之時證了「天祿」果位。
帝王如龍,便是源此,只是這意向在奉代又被肅清了。
不過這位龍君出名的原因卻不在此,而是有幸被那位玄陽真圣孚佑上仙的化身妙法演正純陽真君斬了。
這位上仙在周代就居位太陽正果,執掌劍道從位,乃是金烏之師,東華三祖,分出的劍道化身便號純陽,行劍如日,為劍道之極。
諸多劍脈之中,以三道最盛,為越絕、純陽和奉玄,都是仙人所傳,分別代表了劍理、劍道和劍意的至高成就。
而眼下.自家大王就有幸享受了和昔日那位歸命龍君一般的待遇,被純陽道統的劍仙斬了。
“訶鬼!”
自大殿之中傳來一聲帶著怒意的暴喝,讓這位「禍祝」一道的紫府中期心中大駭,忙不迭地跑入殿中,看也不看,當頭便拜,六眼凸出,直接嵌在了白玉地板上。
“大王,下臣在此。”
“你自己看看!”
幽藍殿頂是涌動不息的黑色潮水,森然變化,和前方的一道白石王座交相映襯,身形魁梧,披著黑袍的龍種冷冷看來。
猙獰威嚴的龍首低垂,森森白鱗在海水中泛著寒光,唯獨那一對龍角不是東瀚的木尺之角,反而像是南溟的玉枝之角。
其胸腹之上正有一道涌動不止的自金白轉向大紅的勝金之光,緩慢延伸,使得他的龍軀趨于金化,而更為駭人的是其中的煌煌劍意,如大日行空,乾天完滿,不斷自內向外膨脹。
乾陽玄天無疑劍
勝金神通點金石配合那位無疑真人的劍意,對這位初海龍王造成了不輕的傷勢,可他眼下卻渾不在意,而是將目光轉向大殿左邊。
一位渾身顫抖的蚌女行出,懷里似乎抱著什么東西,血肉模糊,傳來哭聲。
訶鬼愣了一愣,順著看去,卻見那是一剛剛出手的青蛟,鱗甲無光,生了雙首,死死咬著那侍女的胸脯,撕扯血肉。
這青蛟身上的靈機極為匱乏,性命更是輕的連貴種都不如,一對前肢萎縮,好似枯樹皮般掛在身前。
“這就是你給本王尋來的那青蛟所產子嗣.讓你修了巫作祝,就只有這點眼力?人屬的辨別血脈之法,你不是參悟過?”
座上的初海神色陰冷,白鱗密布的龍爪握緊,寶椅扶手順勢而崩,大殿左邊的那蚌女和青蛟幼體都隨之化作一灘血泥。
“王上饒命,是.是.”
訶鬼心中恐懼至極,卻見寶座之上的初海龍王緩緩起身,隨手一擲,扔出了一容貌秀麗的女子首級,骨碌碌地滾到下方,壬水神通氣機四散,轉瞬便化作一青蛟頭顱,脖頸處似有啃噬之痕。
此妖是一紫府初期的青蛟,道號泅湖,被訶鬼相中,送入宮中,待了足有百年。
當初他說的是用巫血之術勘探過,應當能順利誕下子嗣,可百年過去,龍胎出世,卻是這等狀況,也難怪這位初海龍王動怒。
畢竟他活了近千年,可卻無一子嗣。
龍屬的傳承問題頗為嚴重,能助長子嗣的東西也就那么幾件,不是少陽,就是化水,可兩道和龍屬的關系都頗為緊張。
初海特意取了一道少陽靈物感玄天木,專門用在那青蛟的身上,就是盼著能順利誕下一子嗣,可眼下卻是這等狀況。
就是可憐那泅湖了,本是南疆諸國中的一妖,自以為得了天幸被選入龍宮,可剛剛產出子嗣,生了個怪胎,便叫暴怒的初海活吃。
黑色潮水涌動,初海探出一爪,下方的訶鬼便幾乎不受控制地被拘來,不敢有絲毫反抗,而座上的那龍種則是凝起三角狀的瞳孔看了下來。
初海的身形極為高大,僅是一爪,便幾乎將整個訶鬼的身軀鎖住,陡然發力,讓這妖物全身血肉筋骨發出恐怖的脆響。
“王上!”
訶鬼慘嚎一聲,那龍爪在一瞬間已經將他的六眼全部挖出,鮮血淋漓。幾顆色彩不一的眼珠滾落在地,化作小鬼奔走,身披咒文,轉瞬被一陣黑潮湮滅。
而下方的這黑鯉卻不敢恢復傷勢,繼續跪拜,面上六個窟窿汩汩流著黑血,落地便化作各色巫咒惡鬼。
“你生這般多的眼有何用?”
初海隨手將訶鬼扔在地上,起身離座,負手站定,胸前的劍傷似乎受了激,勝金劍意不斷向外蔓延膨脹,而后被幽深的瀚海阻隔。
隱無終的神效讓他暫時能壓住此傷,可若要制勝金,還需用更厚重的伏土來承,畢竟兩道在陰陽論中是作為第三陰陽,為乾陽坤陰,互有轉化。
“我讓你去看西海的閻魔殿,那邊動靜如何?”
初海緩緩踱步,語氣森然。
寶座之后的幽石壁畫則繪了一一片浩蕩黑潮,上懸弧月,中騰龍蛇,兩旁刻字,為泱海聽潮洗劍鋒和大澤臨淵窺龍蛇。
“回稟王上,那邊似有意動,將入洞天。”
“好!正缺一味坤陰之藥來治我傷,你今出海,給本王好生盯著,有了消息就立刻送回,若是再辦事不力——”
初海龍瞳一轉,無形壓力落下,身為紫府后期,第五道神通也快修成的龍種,他的道行修為不是一般的高。
“巫血相親,聽說吃了禍祝一道的修士能增長血脈,進補神魂,以前都是我龍種上岸捉幾名巫人放在宴上,如今可不好尋了。”
下方的訶鬼遍體生寒,莫看他是個紫府中期,但遇上一位未成紫府的龍子都要畢恭畢敬,不敢怠慢,何況是這位成名已久的龍王?
“還不前去?”
初海凝目看來,下方的訶鬼如蒙大赦,當即拜退,頭也不回地離了這一處海域,往南而行。
自大殿之外行入一青魚水官,適時上前,縱然心中恐懼到了極點,卻不敢有絲毫表露,手捧玉盤,上方盛了一道赤電繚繞的信件。
“王上,東靈一脈的明雷大人傳了密信。”
初海隨意地將那封密信招來,略略一看,冷笑一聲:
“東方業雷這老東西,想的倒是好,麻煩事都落在本王的身上了,他自己倒是縮著不動,還當什么東靈主人?畏畏縮縮,行事無謀,難怪兩個子嗣都栽了。”
他隨手又書了一封密信,看向下方的青魚水官。
“你之后將這封密信送入東靈宮,就說這事情本王應了,不過出價要提高些,他要拿出誠意來。”
“是”
下方的青魚水官戰戰兢兢,本欲退走,卻又聽上方傳來一道聲音。
“梵魔何在?”
“回稟王上,梵魔先前撞上了穆武修士,被真炁所傷,如今正躲在洞府之中養傷,這.”
“叫他出來,前去靠海的天霞崖,將那太陽之物給掘出來,記住了,莫要讓人起疑,等著那李商秘前去取。”
初海露出森森龍齒,語氣漠然:
“太慢了,他這神通修行的速度遠不如南海的穆幽度,怎能作為制衡之法?也是上面的人昏頭了,我看.屆時直接派出終陰大道的仙修下凡即可。”
下方的青魚水官哪里敢聽這等秘聞,性命震顫,一語不發,最終得了上令才敢退走。
大殿之中一時清凈,初海站定,回首看向后方石壁之上的黑潮之圖,昔日太浩證道,所化之象便是這傾覆天地,溝通海陸的大潮。
他要求此位,必然是堂堂正正以龍身去求,這才是祖宗的意思,是喚醒金位之上曾經的記憶,也就是將太浩的痕跡抹去。
這何其難也?
要知道這位真君乃是不泱仙道的主人,自龍口將這瀚壬的歸潮尊位奪去,實乃東瀚心頭之恨,而這位太浩真君在上面留的手段又頗為厲害,防的就是龍種。
但凡有龍屬要重證,就先要挨上祂留在金位中的劍意,當初祖宗的嫡子東方原儀,也是他這一脈的祖先,欲證此位,便是被一道自金位上降下的劍意斬了。
‘劍脈.’
初海頓覺幾分頭痛,但凡能為天地單開一條劍脈的,必然得了劍道鐘愛,甚至在隕落竟也能留下這等手段。
他心念收歸,自己所修的最后一道神通正是瀚水,為湮分絕,以此作為潮汐入岸,海嘯傾覆之機,也是不泱道統的求金之法。
‘遼地的不泱余孽,落在太真手中.呵,太白、不泱,勾結一處,阻我大道!’
初海揮袖,重回座上,此時目光越發陰沉,殿頂的黑潮涌動不止,散著神異的瀚壬混合之氣,攪動不息。
郁海。
龍木撐天而起,諸色郁郁,根系蔓延入太虛之中,不斷地拖拽著此處洞天,此時自極南的墓山之上遁出一線青灰光彩。
身形修長,瞳如灰星的九蒼踏出,這位昔日的天妖有足夠的底氣面對這株神異非凡的龍木,她目光巡視,手中多了一截木龍殘軀,甲木氣機噴發,正是青華送來的東西。
‘紫府巔峰的人物,落到現在這般下場。’
她和青華并未有什么交集,更無可憐對方的意思,只是自家的經歷也算坎坷,當初被一道仙旨打殺,兜兜轉轉入了煉妖塔,后來才拜入大風玄穹。
自己也是運氣好,不然早已隕落,化作靈物,要知道「天問」道統的東西最得諸修喜愛,用起來基本沒什么隱患,不像「禍祝」之反噬,「靈薩」之古怪。
背靠金丹,又有昔日天妖的眼界和道行在,她對于局勢的判斷遠遠超過常人,心中有些預感,此次青葉空天的開啟.或許會引來真君出手。
不論是可能存在的建木靈根,還是昔日的甲木仙器,抑或是完整的奇恒玄經,這種種東西都是金丹也要動心的。
甚至那位天郁龍君一定會有所動作,而祂如今的狀態卻是難窺,是化作紫府,還是轉入他道,抑或是已經奪回了昔日的位置?
不論如何,這位龍君當初拜入天葉,師從仙人,所等的應當就是這一刻。
九蒼將手中的木龍殘軀收歸,轉而破開太虛,御風直往天池方位而去,通過青華送來的此物感應,這處洞天距離墜落,恐怕不剩幾日,正好去試探一番那溟度。
若不是近來墓山動蕩,下面的東西有些鎮壓不住,她早就該前去天池了,如今得空,自然是不敢懈怠,當即前去。
行了許久,終于見到天池,她轉瞬踏出太虛,釋放氣機。
等了少時,卻見一道丙火光輝升騰而起,一身桃紅華裙的女子現身,血脈不凡,隱隱沾了幾分金烏的氣象,讓九蒼也不由認真些。
“見過前輩,在下盈翎。”
楊緣心見著這位九蒼,心中也有幾分驚意,她雖然聽過幾分傳聞,知道這位可能是昔日的天妖,但在成就紫府之后,她才真正察覺到對方不凡。
雖然表面上來看僅是紫府中期,可其性命之重卻給她一種面見尚光大人之感,這是紫府巔峰才會有的征兆。
“原來是丙日盈翎火烏,金烏敕封的貴血。”
九蒼目有異色,眼前這女子可謂是天下間極幸運的了,自己族中祖宗是紫府巔峰,有求金之望,而兄長那邊也有遠大前程。
至于夫君,若是不出意外,幾乎預定了那霍閃的金位,天底下何人能爭的過?
如果按照最理想的情況來推論,楊緣心身旁的這幾位都成功證金,那這火鴉的身份之尊貴可謂是天下前幾了。
就是現在,尋常的仙宗嫡系也難能同其相比。
“前輩可是要談青葉空天之事,還請隨我入宮。”
楊緣心態度頗為和善,她對于自家夫君的道途也頗為操心,如果真的要去求昔日天霍的位置,那神通之事是萬萬不能忽視的,理應早做準備。
九蒼神色坦然,隨其入海,行至水宮。
大殿之中傳來一陣深沉的雷聲,紫電盤結如龍蛇,而中心的寶座之上則是一威嚴的身影,深重的震雷之性凝聚在旁。
“許久未見,溟度龍王的道行又有精進,我看天下應當少有能跟龍王比的了。”
九蒼開口,語氣悠然,她這一番話卻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座上的龍種也是紫府中期,可帶給她的壓力卻極為深重,以她的道行都頗覺不凡。
若不是大人看過,她都要懷疑眼前的龍種是天霍轉世了,不然怎么能修行的這般飛速,道行境界更是高的出奇。
“妖王還請入座。”
許玄目光一轉,示意對方坐下,便見這位九蒼妖王施然入座。
楊緣心則是來到許玄旁邊的側位,二人眼神交匯,互有示意,頃刻間便有了應付這位九蒼算計的意思。
“近來郁海生變,我多次遣人去墓山問過,只是都說有事在身,不得脫身,可是.生了什么變故?”
許玄先行開口,問及對方,暗暗試探,卻見九蒼微微一笑。
“龍王無需擔憂,只是山中的陣法出了問題,要我重新梳理,這些日子都忙著此事,倒是耽擱了洞天這邊。”
她自然未說實話,只轉了話題。
“今日我便不妨將話說開,龍王想必很是疑惑.我身為昔日天妖,能坦然行走是有何依仗,可對?”
此言一出,殿中氣氛稍凝,許玄并未回答,一旁的楊緣心則適時開口。
“我火鴉一族倒是和鴟梟有過聯系.墓山,恐怕已經沒什么金丹手段了,不知前輩一番經歷如何?若能說清些,我天池也多些信任。”
一旁座上漸漸有鬼神之氣生發,陰影變化,如若九首怪鳥。
九蒼睜眼,灰瞳熠熠,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帶著蒼涼蠻荒之氣,有神靈起舞、招魂歸來,山河垂淚之景。
神以令,招魂歸,山河祭,分應楚巫闡道的神、鬼、地。
“我修行之時,尚在奉末,參與了后楚復國一事,后來早早被一道仙旨誅滅,留了道殘魂入塔,茍延殘喘至今。”
“昔日因著金烏次子,那位皦陽妖君的手段煉妖塔破,我得以逃出,一路蒙昧,遁入南海,直直墮入無邊虛空。”
九蒼的面色越發嚴肅,海上似乎吹起了大風,波濤起伏,震蕩水宮。
“可是虛空之中,亦有天地,為天下巽風匯聚之所,風災往來之樞,即是大風玄穹,而我得以重塑法軀,坦然行走,皆是仰賴此地主人之威,即——”
“元偃振巽徹風真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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