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何以作蘊?”
青黃玄光積聚的大殿中傳來一道淳厚中正之聲,堂內點了數道黃燭,瑩瑩如星,照徹四壁,殿下則是六七名身著青黃道袍的道人,靜靜聽玄。
門外天日晦暗,蒙蒙起霧,大殿最高處則是一身著淡青仙袍的老道,神容清癯,氣態幽玄,他似是站在此處,又像是遠在天邊,如同一片永不匱損的厚土。
這老道看了下來,面帶笑意,目光在這一眾弟子之間巡視。
“回師尊,潛伏土下,為荒為沃,變易二性,乃是蘊。”
一名女子最先開口,她生的瘦削,容顏沉靜,開口之時自有一番氣度,隱隱有蘊土神通在她周邊沉浮不定,化作黃沙、蝗蟲諸象。
“何以作己?”
“己者,紀也,為后土紀形,司掌諸史,又有土氣離散,滋潤五谷之用.此之妙用,我蘊土大道亦能為之。”
她語氣之中隱隱多了一分傲氣,可身旁的幾名道人卻隱有嘩然。
“不錯。”
座上的老道攏了攏青色大袖,上有五谷豐登,天下太平之紋飾,每每揮動,都能牽動外界天地,使得這片青羊玄宮所在山川,皆化青黎。
“叱石,你又以何解蘊?”
他看向下方,目光溫和。
下方居于正中的道人回過神來,他生的極為俊美,可眉宇間又有一股隱隱的陰沉之色,反而更顯出另類的氣度來。
“回稟師尊,我參了《白羌幽飼祭文》,不若以時節解,為一循之土,土沃而蘊,荒而匱,以對霄雷之位?”
叱石若在思索,猶豫一瞬,還是說道:
“霄雷司天,蘊土司地,共為時節流轉之道。”
座上的老道微微臻首,他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感慨。
“青羊道統是奪了太幽的位置,當年祂欲為元嬰,想的也是這路子,卻被天葉的古歲斬了。”
他提及此名,一股惡氣陡然而生,似有妖魔的嘯叫自天地之間生出,座上的老道抬手一撫,一切便又歸于寂靜。
“不過,司天的玄妙,乃是昔日天霆大人證出,祂貴為天蓬弟子,自雷宮倒了后便是北辰道主,自然無人有異議。”
“至于青羊.傳至本尊這一代,已出過三君,但果位變動極快,證不全意向,甚至無人達到昔日那幽羊的地步。”
“師尊——”
叱石似有疑問,卻見上方的老道起身,看向下方。
“本尊今日起便將往白紙福地,覲見稷仙,以復上命,褪去仙身。戊土由蜀王證就,我道乃是蜀地仙脈,自當助之,不可逆勢。”
“若我不歸,蘊土失位,便是我解了因果,就此離去,后人當證之。”
另一旁的女子似有幾分隱隱的怒色,語氣克制,只道:
“師尊!蜀趙相爭,還不是白紙福地的意思,若是庚武上仙尚在.”
“衛師妹,慎言。”
叱石語氣肅然,抬首看去,卻見大殿之上已經不見人形,僅有一片青黎玄光,而周邊的師兄弟也已經不見。
“師尊.有何吩咐?”
他俯首叩拜,卻聽得一聲幽幽嘆息。
“祖師所留上惡墳胎之法,已傳于你,可繼續編撰,若有一日,天時順之再行謀劃。”
“若時局不定,送法蜀宮,求一求庇護亦可,你身負氣數,可化墳羊,二壽極長,日后青羊如何,便交由你決斷。”
自那片青黎玄光之中涌出兩件事物,分是一青色寶盤,以及一幽銅大鼎,赫然是天蘊青歲盤和幽羊飼鼎。
“選罷,為仙,為魔,都是我道。”
上方傳來一陣玄妙悠長之音,可叱石卻是緩緩起身,催動神通,將這兩尊器物悉數承之,鎮壓在下。
“弟子.愿悉數承之,重擬蘊土,求作玄道!”
滾滾風沙打斷了惡土的思緒,他已經不知有多久未曾回想起這些事情了,如今再度將天蘊青歲盤和幽羊飼鼎齊齊催動,反而讓他有些不適。
當空斬落的是一道慧劍光芒。
這一片法界破碎不堪,再難支撐,那具道人之軀內的神通則開始萎縮消散,玄妙全無,二人之間的爭斗終于到了尾聲。
“該醒了,惡土。”
古舟一身白色僧袍在風沙中翻飛,語氣肅然,如在點醒,卻見那青色僧袍下的肉身迅速消散,僅剩一卷青黃道袍被收回鼎中。
首如墳羊,體似人軀的妖魔自幽鼎之中踏出,重新將這兩件靈寶握住,渾濁的黃瞳之中似有火光,看了過來。
下方的黃羊異獸開始震動,張口一吐,那黃泥塑造的金身便隨之脫出,惡土睜眼,一對如出一轍的眼瞳看了過來,盡是冷意。
“是該結束了。”
在盛樂已失的情況下,遼軍的敗陣已經是注定之事,而眼下能指望對離國真正造成殺傷的,還是要看風延。
至于他,另有事情在身。
“幽羊我飼,天下大荒。”
身著渾黃僧袍的惡土語氣如鬼,可另一邊的魔軀像是聽到了調令,身上的青銅鎖鏈掙脫一根,滾滾魔氣沖天而起,撼動大地。
整片盛樂到陰山之間的地氣都被抽調而走,化作一片黃沙,再無半點青色,僅有浩浩蕩蕩的惡氣血穢在地裂之中涌動沖激。
幽羊飼鼎中積攢了數千年的惡業被他肆無忌憚地澆鑄在此,即便那古舟以白紙畫卷盛之,卻仍舊抵擋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周邊徹底化作惡荒之地。
如此一來,即便大離接受此處,恐怕也要耗費極久的時間來清理此地。
惡土目光愈冷,大袖一揮,先是將下方還在斗法的清崇、殉林悉數收回,僅有風延尚還同大離在爭斗。
“風延,莫忘了帝令!”
他語氣沉肅,最后一次施展法術,滾滾黃沙遮天蔽日,掃向陰山,同大地之中的惡荒之氣相連,便有無數妖魔從中生出,殺了過來。
慧劍一斬,諸魔散去。
古舟的目光轉至風延那處,卻發現已經遲了,黃沙過后,一桿青光晃動的長槍洞穿了一人的法軀,道道裂痕彌散其上,其神通性命在玄變之下迅速消解。
他猶豫一瞬,還是出手,寧愿落入這因果之中,可迎面而來的是滾滾血云,轟開釋光,一道渾身長滿血紅長毛的人影踏出,駭人至極的氣機生發,手中長槍穩穩挑起一人。
“來!”
濯邪看著那桿洞穿自己的長槍,道道玄青仙光迸發,讓他的霄雷神通在迅速自陰轉陽,先是變作一片蒙蒙的紫光,而后又成了金燦的神雷,凝如刀鋒,刺穿他身。
玄炁之器,太玄龍蛇槍,為炎朝風氏之物,唯有伏易玄血方才拿的起,如果說赤霄作為丙火根本之器,乃是天下少有的法寶,那么這柄太玄龍蛇槍雖屬紫府,卻亦是連真君也要側目的東西。
玄為摛,有變易陰陽,闡化五德之仙妙。
他內景之中的神通在此器前不斷掙扎,試圖凝聚,可都是白費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渾身長滿紅色長毛的身影將他自己挑起。
風延似乎已經失了理智,吼聲如獸,法軀之強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就是靈寶打在上面都要泛起火星來。
“果然是魔。”
伏云語氣幽幽,看著濯邪被一槍釘穿,手中的水火玉劍則攜著虛光斬出,如蛇躍動,刺向那血色魔影的心口。
血色長毛下有一雙明日大日的眼瞳睜開,煥發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光彩,風延探出另外一手,一拳便將對方手中的法劍打退。
“你等——”
他手中的長槍開始震蕩不已,有龍蛇玄紋顯化在青木槍身之上,瑩瑩玄光自濯邪的身軀之中迸射而出。
風延欲將手中長槍抽回,可槍尖之上傳來一股沛然大力,卻見濯邪探出雙手,往日冷峻沉著的面上多了幾分瘋狂,死死鉗住此器。
“除魔!”
他的口中吐出滾滾青色血氣,化作霄雷散落,天地之間風雨大作,青雷橫空,將那陣肆意鼓蕩的黃沙鎮下。
伏云站定,似乎明白什么,嘆了一氣。
“可惜。”
嵐山的面上多了幾分愧色,不敢去看被釘在槍頭之上的雷部神將,如果在場能犧牲一人,換來風延重傷,毫無疑問,唯有濯邪才有這個能耐。
霄雷擊魂。
即便是請了北圣真君座下的護法降世,以這種超出紫府巔峰的道行來除魔,也只能堪堪將這風延鎮壓少時罷了。
不管是用離火,還是真炁,都別的什么道統,都難對這位遼地上將造成什么實質性損害。
離國并非缺少能收拾此人的修士,可卻沒有一個能像風延這般隨意斗法,絲毫不顧忌傷勢的紫府巔峰,這才是差距。
金丹一級的道統中,除了扶塵的丁火,便只有上霄的霄雷能好應付這血炁了。
戰局在一瞬之間發生了變化,濯邪耗損性命,縱然內景之中的神通已經難為,可依舊凝聚出道道霄雷驚蟄之聲,激蕩回響,打向風延。
庚金劍光穿過戰場,如太白經天,瞬間斬入風延的脊背之中,如有萬千刀劍在其體內齊齊斬開,團團血霧爆開,金鱗重新落入一金衣男子手中。
萬金的身上并無多少傷勢,即便那魔頭都荼的清天塔確實不凡,為古代清炁玄脈之物,可又怎抵的過這柄太白故金之劍。
只是這風延的法軀,好像扛住了。
饒是以萬金仙宗出身的眼界,當下都愣了一愣,心中升起幾分寒意。
‘妖孽.’
要知道庚金本就是一等一的殺伐之道,而這柄金鱗更是伴隨了真君的成道經歷,殺性極重,劍意內藏。
大離的紫府修士,絕對尋不出一個能用肉身來接的,而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偏偏在他眼前發生了。
轟隆!
天地之間有浩蕩藏金之光升起,為鎖為困,收斂血光,一副金色甲衣自太虛之中降下,向著風延的法軀之上籠罩而去,嚴絲合縫地貼上。
“庫藏鎖神甲.我風氏的東西,也敢行違逆之事!”
風延的咆哮之聲響起,整片陰山都在這呼聲之下震顫,刺目的藏金之光一點點堵住了他法軀的穴竅,向內蔓延。
伏云踏出,嘆了一氣,手中的玉劍煥發出一陣浩蕩的真炁伏魔之光,穩穩鎖定了風延已經有些魔化的肉身。
龜蛇交頸,水火相濟,浩蕩的真炁法光在那柄法劍之上凝聚,而伏云的身形漸漸弓曲如鶴,那一道法劍則是鶴喙。
飛升臺這神通的威能被調動到了極致,真炁之劍上生出燦燦白光,貫徹天地,飛速刺出,而風延身上的甲衣則瞬間飛離,脫了此困。
玄槍不動,如若生根,被釘在上方的濯邪體內有一道青雷繚繞的符箓顯化,呼應周邊,使得對方槍尖上若有天地之重,根本無法動彈。
這就是上霄的底蘊,霄雷符箓一道的至高成就,都天景霄符,有天人交感,非生非死之妙。
繞著滾滾血色長毛的魔手探出,一拳轟來,當即便將鎖住長槍的濯邪胸膛擊穿,可那股沉重的壓力卻絲毫未變。
“你瘋了,我要殺之人不是你。”
風延的語氣之中多了幾分慍怒,可天中的那一道如白鶴的真炁之光已經刺下,浩蕩水火撕開了他的法軀,消磨魔氣,鎮殺肉身。
“太白故金,請君伐逆。”
清肅商音響起,一線蒙蒙金光沿著風延的傷勢斬落,使得他發出一聲悶哼,但他就是不松開那柄太玄龍蛇槍。
此物是讓他能全力施為,而不徹底墮落成魔的關鍵,他還有幾分猶豫,血色長毛下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嵐山。
這位大離的帝血卻冷笑著退去,緩緩走出了這場圍殺的范圍,一具金色甲衣擋在了他的身前。
“值得嗎?”
風延的肉身緩緩恢復,即便遭遇了這等重創,他還是挺直了脊梁,身上的血色長毛飛舞,可他目中自有煌煌威嚴,仍屬人族,不為血魔。
他看向槍尖之上的男子,語氣疑惑。
濯邪往昔都是個極冷的面容,可眼下這位雷部神將、上霄真人的神情卻變得豐富起來,有一種火焰在他的眼瞳深處燃燒。
“自我.知道是惡土要來,便明白了,蘊霄本同途,他的手段,自要我來解。”
他的法軀已經破碎不堪,唯獨由那一道祖師賜予的仙符支撐,不為那滾滾的玄光和血氣徹底沖碎。
霄雷流散,使得那柄握槍之手漸漸恢復人軀,即便被罵作魔頭,風延此時卻罕見的沉默了。
“我勝之不武,不過.帝命難違。”
如同日月般的玄光自槍尖升起,原本準備對付嵐山的招式卻用在了這位上霄的真人身上,對方的法軀開始迅速道化,一點點變為虛無,以一種不可逆轉的過程還道天地。
“風延!”
被釘在槍尖的男子昂首上前,絲毫不顧傷勢,沉重的霄雷之光再度凝聚而起,隱隱能見神通模糊成形。
“你也敢輕視我上霄雷法!”
他的眼中如有萬千道明光迸射,天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輪幽幽青雷彎月,照在二人之身,便聽一陣陣雷聲自天響起。
“法本諸道,道源諸心,天有九霄,玉清降雷,我命元神,召彼虛無——”
天中那輪青月當空墜下,直直轟入風延神魂,而他手中的太陰靈鐲則被一道真炁靈光挑開,在其魂魄之上又有厚重的鐵灰靈氣,皆被霄雷洗滌。
這凝聚了濯邪畢生修為境界的一擊真正重傷了他,讓風延只覺頭痛欲裂,神魂不安,周邊天地瘋狂旋轉起來。
“上霄雷法.好,好,我見識到了。”
槍尖的玄光陡然升起,在場之人中,僅有萬金欲出劍阻攔,那庚金劍氣觸及玄光,轉瞬便化作辛金冷霜,被擋在外。
就像戳破泡沫,濯邪的法軀徹底炸開,性命歸于天地之中,整片陰山到盛樂之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風雨,青色霄雷凝如月,高懸在天。
原本遭了蘊土惡氣污濁的荒地開始變化,時節流轉,天象更迭,竟有了返青之意,讓這片本應死寂的大地又有了生機。
那道血光掙扎著遁出,遙遙晃晃,如受重創,歸于太虛。并無人繼續去追,能造成這等重創,已經足夠,眼下需要做的是穩住盛樂。
萬金收了靈劍,卻見天上僅有一件青色甲衣和一柄木劍,當空墜落,被地上新生的草木掩埋。
上霄濯邪,今日身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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