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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云郡上,太虛中。
東方觀極神色冷冷,身后跟著一高大漢子,背著一黃皮葫蘆,正是那寒冰中的人。
這位白衣少年牽著赤色鎖鏈,另一頭綿延數里,落在太虛極深之處,似乎拖著一重物,鎖鏈繃直,火花四濺,攪動得虛空震蕩不止。
“霹丹,你看看你,犯什么渾,去招惹那白蛇,若是耽誤事情,我也保不下你。”
這霹丹面容粗獷,留著長須,烏青寶甲神光黯淡,此時頗為喪氣,顯然是叫那位白宣整的怕了,只道:
“我哪里知道,靈識混沌,就落到那玉流中去,有幾條蛇類冒犯我,我就動了手,不知道是那白蛇神通,還是氣數作怪。”
東方觀極周身赤光凝練,若天橋橫空,面上竟流露出幾分無奈,看向霹丹。
“你修行「至火」,本就難辨這類神通、氣數,跟我一道走在太虛就行,莫要自行離去。”
霹丹只是嘆氣,想起那白蛇的手段,心中仍舊發寒,低低罵道:
“這白宣還真是了得,我的神通都叫她禁住,幾道靈火都被凍結,半點威勢也無。”
東方觀極倒是未有幾分怒色,神色平淡,透過太虛,看向赤云一郡。
“你我不過才修成兩道神通,堪堪是個初期修為,「靈雷」、「至火」本就是長動之道,變化極烈,她修的神通玄律窮,擅禁擅止,萬類歸寂,又是紫府后期,我等吃虧,亦是自然。”
一旁的霹丹見東方觀極正在望氣,跟著向下看去,卻一無所見,臉上生疑,只道:
“可看出那張羽走經何地了?”
東方觀極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周身赤色光華沖激不定,離散相合。
“竟和一家古蜀遺脈沾染上了,尋到個丙火加身的,還差位太陽照合的,就可引這張羽歸來。”
霹丹將背后黃皮葫蘆打開,幾道靈火沖出,他隨口吞下,氣色好上幾分,忽地向下看去,望向一山,低低道:
“此地竟還有修行「至火」的,功法正統,卻不是我混元殿一脈,有些像身毒那邊傳來的。”
東方觀極順著霹丹目光看去,見一疤臉漢子,藏身于洞府之中,正在閉關,仙基將成。
對方身上似乎沾染過什么,落在太虛中,若道道金色雷光,化為劍形。
東方觀極有些好奇,掐指算來,眉頭緊皺,這金雷遙指北方,落到離遼邊界,他算不出一二,只道:
“此人怕是遇到過某位大人,受對方氣數沾染。”
接著這東方觀極向著靠近漓水的幾座靈山看去,似是發現什么,眼神一變,輕笑道:
“還有只羵羊,這門派倒是有些不凡,那掌門除了修成劍氣,卻未有什么神異。”
“此地的遺老遺少,好東西倒是不少,那邊還有道「艮土」氣運,上接昆侖,更是不凡。”
一旁的霹丹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可太虛中玄黃之氣彌散,有朱雀鳴聲響起,讓這一人一龍臉色稍變。
“這地方是離國仙道的地界,有秘寶護著,我等不宜多待,且退至東邊,靜待其變。”
言畢,東方觀極身化赤色天橋,遁往東邊,霹丹則是化作一團漆黑至極的火焰,凝縮起來,化為一點,而后炸開,瞬息離去。
蒙蒙太虛之中,逐漸顯化出一玄黃之色的圖卷,籠罩在赤云南上方,舒展開來,將這一龍一人放走,又歸于沉寂。
洛青,霜回峰。
距離先前張羽入山門,已過數日,劉霄聞靜坐在院中,默默看著手中那柄赤紅的法劍,劍身光滑,倒映著他的面容。
周圍寂靜,正值初春,日光和煦,暖暖灑下。
他受師父教誨這些年,大致也明白自身篆文來源,此物之玄妙,恐怕尋常紫府都難窺得。
這才是門派興盛的根基,師父曾和自己隱晦談及過,這篆文無法自控,只能自行擇主,終究還是不能代代相承。
‘這些年來,也就尋來法言,讓他受篆,若是此行能讓篆文自行賜下,何愁門中不興盛。’
劉霄聞輕吐濁氣,他原本資質算是一般,若無篆文增長靈根,加快修煉,恐怕連筑基都難。
‘如今就是安安穩穩修到筑基又如何,對師門用處不大,兩位師弟都有成就仙基的能耐,卻不欠我一個。’
或許正是時候,劉霄聞心念稍沉,機緣巧合,當是他為師門尋個未來。
‘師父雖不言,可諸多兇險,我卻是看在眼里,心中明白,這些年在洛青受師門庇護,安安穩穩,也當出去闖蕩,以求磨煉。’
院門忽動,有人前來,直直走了進來,正是王棲云,面色沉凝,隱有怒氣。
“師兄。”
劉霄聞起身,笑著相迎。
“我自掌門那處得來消息,你要出走,往何方去?”
王棲云直直看來,原本那張寬厚的圓臉上多出質問之意,夾雜著疑惑,徑直走到這位師弟面前。
“要同人去東海一趟。”
“什么?”
王棲云神色恍惚幾分,像是未聽懂這位師弟的意思,目光更沉。
“東海.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自是知道的。”
劉霄聞不敢看這位師兄,他自小就是跟著王棲云修行生活,對方真若自家兄長一般。
其中隱情,又該如何告知?當下唯有沉默。
王棲云卻是急的踱步起來,嘴里說個不停,面色焦急,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誰讓你去的,我去找掌門師叔說道去。”
“東海那么遠,離國又亂,你個煉氣哪里能走過去。”
“不行我去找我父,讓他去勸勸掌門,收回成命,怎么也.”
劉霄聞卻沉聲喊了一句。
“師兄。”
他眼神明亮,看了過來,王棲云反倒氣勢一泄,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前往東海,是我自行決斷,既是為了師門,也是為了自己。”
“此去雖遠,但一定有歸來之時,說不得那時我就成就仙基,逍遙自在。”
王棲云似乎失去力氣,坐了下來,聲音低低。
“到底有什么事情,要逼著你走,明明掌門筑基,一切都安穩下來,你安心修行,山中亦不缺資糧”
“師兄,哪里有什么安穩之時!”
劉霄聞神情終于激動幾分,怔怔看來,只道:
“師父修成劍氣,成就仙基,僅論斗法,自是一等。”
“但那又如何,不成神通,多少筑基也無用,且看原上陳家,代代筑基,可也吃的是當年紫府攢下的家業,如今還不是個江河日下的情勢。”
“我門可能做到代代出筑基?若是上一輩無師父坐鎮,如今這門派又是什么光景?”
“溫師祖成就劍意,大破魔門,當時門中長老,可想過今日之景?”
終于,劉霄聞起身,整個人氣勢昂揚,看了過來,眼中若有火燃,只道:
“不進則退,貪安失命,這道理師兄難道不明白?”
王棲云垂著頭,長嘆一氣,低聲道:
“想不到師弟這般口齒伶俐,我卻說不過你,幾時動身?”
“后天,我還要回白崗一趟,看看祖父,祭拜雙親。”
王棲云輕聲應了,將桌上放著的火虎牙拿來,勉強笑道:
“既然要出門,法器可不能差了,就交給你師兄來籌備。”
王棲云拿起法劍,就此離去,劉霄聞沉默少時。
又過將近半日時光,將近黃昏,院外又響,有一人在門外停下腳步,傳來一陣輕快的聲音:
“霄聞師弟,是我,還不快開門。”
這聲音溫婉,若暖陽一般,使人聽了心中舒坦不少。
劉霄聞前去開門,門外靜靜站著一青裙女子,昏黃的夕陽落在那張俏臉上,對方盈盈一笑,梨渦可愛,正是張高峽。
“高峽師姐,怎來我這處了?”
劉霄聞已做好準備接受對方詢問和勸解,可張高峽卻只是一笑,向前邁了一步,半個身子探來。
“怎么,年歲長了,害羞了,不準你師姐來看看了?”
這話含著幾分調笑之意,劉霄聞跟著一笑,引著這位師姐入了院中,一道入座。
“你這地方布置的倒是好,比我住的那院子還規整。”
張高峽隨意看來,四周一些修煉用的陳設、起居之物擺放的井井有條,院落內種著各色花草,芍藥、葵花長勢喜人。
劉霄聞看向對方,靜靜等著對方說話,一時沉默。
“棲云師兄來尋過你了。”
“嗯。”
“你年歲也長了,修為更比我高,有自己的決斷,師姐并不會干涉什么。”
說著,張高峽漸漸低下頭來,柔柔一笑,取出一玉匣來,交予劉霄聞手中。
劉霄聞打開,內里竟以寒水呈著六株靈藥,一道煉氣上品,兩道煉氣中品,三道煉氣下品的,都是些療傷治愈,修復法軀的。
這玉匣中的靈藥十分貴重,尋常的煉氣法器都難比,劉霄聞眉眼一皺,就要推辭。
張高峽卻含笑看來,夕陽的紅光正灑在她的臉上,顯得朦朧而俏麗。
“你且收下,我卻不是白送的。”
張高峽起身,看向這位師弟,想起對方少時在長明奔波的身影,那時自己在藥園中,遙遙能看見一少年在山野間奔跑。
“你收下這靈藥,算是我暫借與你的,等你筑基,就要幫我出力,聽我使喚幾回,可好?”
劉霄聞點頭,看向張高峽,神色真摯,對方那張笑臉卻漸漸維持不住,聲音有些顫抖。
“我是個心眼極小的人,你收了我的靈藥,要是沒成筑基,我可就再也不理會你了。”
“你可知道?”
夜色恰好降下,劉霄聞卻清楚看到對方眼角隱有淚落,那聲音卻依舊輕快。
“可要記好了,一定要回來。”
“一定。”
天青峰,居真殿。
許玄靜坐于座上,身旁是一襲白裙的溫思安,眉眼柔和。
“霄聞真要離去,前往東海?”
溫思安語氣隱含擔憂,若白瓷般的素手伸來,握住許玄的手。
許玄反扣住,摩挲起那柔夷,輕輕夾著對方的指尖,感受著溫思安圓潤的指肚,讓溫思安有些羞怯。
“正是,門中有事,需他去走一趟。”
許玄嘆了一氣,眉間亦是有憂色,這事情不好談論,目前門中也只有王習微、溫思安、王棲云,以及張高峽知道。
剩余人等,許玄皆未告知,畢竟行跡越隱秘越好,更牽扯起龍屬來,不好妄言。
“霄聞是個極好的性子,中正持平,修的又是門中正統,是我等的后輩,由我們看著長大的,可不是什么棋子。”
溫思安忽地將手抽開,神色認真,那雙眸子中含著幾分憂色,若秋水起皺,盯著許玄面龐。
“我知道,可有的事不得不做,我雖成筑基,亦有難言之處。”
“若是可行,我怎不想讓他安穩待在門中,修成筑基,下一任掌門就交予他。”
許玄拉過溫思安,對方輕輕坐在他懷中,自從上次他突破筑基,兩人關系進展極快,只是未在門中顯露。
溫思安極輕,斜坐在許玄懷中,身上傳來一陣幽幽冷香,她自然地環住許玄脖頸,看向對方。
“若是非去不可,靈物、法器之類,可要準備妥當,出門在外,最是耗費資糧。”
“這是自然,我已想好,筑基法器太過顯眼,可筑基符箓我已去原上買下不少,正好催動,靈物我也備下不少。”
許玄抱緊對方纖腰,僅堪盈盈一握,溫思安聲音低沉,若有幾分惆悵。
“霄聞自小上山,那時性子還野,到處跑動,叫你追著拉去練功。”
“后面收的這些弟子,大都有些出身,一個個禮數周到,卻也少了幾分真摯。”
許玄沉默少時,頭靠在溫思安肩上,像是有些疲憊。
“我最放心的亦是霄聞,他在,下一輩也就有個主心骨。”
“若是無他,門中下一輩,恐怕就是個各自為營,盤根錯節的局面,如何能一心?”
“假若哪天我不在了,不知又是個什么局”
溫思安白皙的手指輕點在許玄嘴上,眉眼垂下,低聲道:
“說什么胡話,不會有這一天。”
“不會的”
溫思安聲音有些發顫,像是在寬慰自己,看向許玄,可許玄卻難有什么承諾,只道:
“霄聞后天就動身了,到時一道去看看他。”
“嗯。”
今天是更兩個大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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