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藥王前輩提醒,晚輩明白了,有勞前輩替我看顧肉身。”
宋長生在心底默默回應了一句,隨后將自身的神念如同蛛絲一般蔓延出去,將大片的識海世界籠罩。
莊月嬋的識海世界給他的第一感覺是靜謐,腳下的海水雖然翻涌不休,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月嬋……你的意識到底在哪里……”宋長生輕聲呢喃,識海世界是莊月嬋神識匯聚并幻化出來,并沒有實際的邊界,它可以在莊月嬋神識的極限下變幻得無限大,也可以無限小。
莊月嬋作為此地的主人,她的意識有可能隱藏在此地的任何一個地方,說不定此刻就在宋長生的頭頂或者腳底。
宋長生只有十二個時辰,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到莊月嬋的意識,不能全靠蠻力,必須要有技巧,尋到其中的關竅。
“這關竅又要到何處去尋?”宋長生閉目凝神,大腦開始極速運轉,莫名的,他想起來了藥王之前的那段話。
“精血為引,神念相合……”
“我好像……明白了。”宋長生輕聲呢喃。
話音落下,他頓時沖天而起,先前蔓延出去的那些神念被他全部收回,隨后只見劍指一揮,那些被收回的神念霎時間全部蔓延出去,和空中懸浮著的那些不停閃現著畫面的光球相互鏈接。
在這一刻,莊月嬋所有的記憶在他的面前一覽無遺。
他看到了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嬰,被一個玉面男子抱在懷中,飄然落入了一座雄偉的城池,而那座城池名為“落霞”。
他又看到了少女的春心萌動,笑靨如花。
他還看到了……莊月嬋陷入沉睡中之后面對的無盡孤寂。
“嗡……”
宋長生眼前的畫面一轉,他又看到了另外的一幅景象。
那是一片雪白的世界,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雙手拿著一柄與她體型極不相符的黑鐵長劍,咬著牙,吃力的揮動著。
即便臉蛋和手指已經凍得通紅,她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一板一眼的練習著長劍的基本招式。
但她年紀尚幼,寬大厚重的黑鐵劍舞動起來還是太過吃力,很快便力竭,跌倒在松軟的白雪之中。
這時,一個冷厲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又在偷懶?”
話音落下,只見一道銀芒乍現。
“啪。”
女童的身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痕,在雪地里面翻滾了好幾圈,但女童卻強忍著痛楚,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好似對于這一切都已經習慣了一般。
“這一鞭只是給你一個教訓,若是再敢偷懶懈怠,今晚不得吃喝。”冰冷如鐵的話音落下,這片天地再度恢復了沉寂,只剩下雪花從空中不斷飄落的聲音。
女童一言不發的從積雪之中將黑鐵劍給扒了出來,又開始一板一眼的揮動。
眼前的畫面開始極速變幻,那女童就在這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之中逐漸長大成人,在這期間,宋長生都已經記不清她挨了多少鞭子,在漆黑的夜里,挨了多少餓,受了多少凍。
宋長生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從旁親眼見證了這個女童的成長。
她天賦高絕,剛剛成年便已經擁有筑基大圓滿層次的修為,無數的同齡天才被她斬于劍下。
不到三十歲她便突破了紫府期,開始向老一輩的修士發起挑戰,而她也憑借自己手中之劍,得到了一個名號,也是一個伴隨了她一生的符號——“玉漱”。
從此之后,這個名為“玉漱”的女子開始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無數的老一輩修士敗在她的劍下,同齡人已經難以望及她的項背。
一路走來,她未逢一敗,百歲破金丹,三百入元嬰,縱橫十余修真界毫無敵手,她猶如一顆璀璨的大星,在漆黑的夜空中大放光華,群星都因她而黯淡無光。
當世人再提及她的時候,都得心懷敬畏的稱她一聲“玉漱真君”,這個名號代表著冷酷與無情,而那個在冰天雪地之中滿手凍瘡的女娃,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埋葬在那片大雪紛飛的世界中了。
而就是這樣驚才艷艷的人物,卻還是倒在了突破化神期的雷劫之下,重創瀕死。
為了能夠扭轉這一切,她選擇了“奪舍”這一條路……
畫面的最后,宋長生的眼前出現了兩道窈窕的倩影,其中一道溫柔似水,另外一道如同萬載不化的雪峰一般孤傲。
兩道身影之間的距離逐漸靠近,最終相互重疊,融為一體……
“原來……這是屬于玉漱真君的那部份記憶嗎?”宋長生的心中升起一抹明悟,莊月嬋和玉漱真君的意識相互融合,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兩人的記憶。
宋長生將自己的神念和莊月嬋的神念相互糾纏,同樣也是一種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同一體。
這是他尋找到莊月嬋沉睡的意識的最佳方式,而這其中也是伴有風險的,在他感受到莊月嬋意識所在位置的同時,玉漱真君也會感受到他的位置。
“嘩……”
宋長生的腳下突然掀起了一陣巨浪,帶著萬鈞之勢向他拍擊過來。
“來了。”宋長生眸光微凝,身形瞬間爆退,并指如劍,一道驚天劍氣激射而出,直接將拍來的那道巨浪劈成兩半,化作無數的光點消散。
一道白衣勝雪的高挑身影踏浪而來,她好似一片落葉,每一步都在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她的五官有些模糊,讓人看不清真實面容,但宋長生卻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
“玉漱真君!”
“竟然敢使用魂引之術,你這小輩倒是有幾分膽識,看來,她對你當真非常的重要。”玉漱真君的聲音平緩,不帶絲毫的感情。
“五千年,屬于前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前輩真靈尚存,以您的手段,將此世記憶封入真靈之中,傳承到下一世應該不難吧,前輩又何必執著于這轉生之術。
還望前輩起憐憫之心,將月嬋交還于晚輩,晚輩必將銘記前輩之恩。”宋長生沉聲說道。
“你的感恩,本座要之何用?”玉漱真君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屑,素手一揮,數十柄虛幻的寶劍在她的身后浮現,從四面八方刺向宋長生。
“既然前輩執意如此,那晚輩就只有以手中之劍與前輩一較高下了!”
“定江山!”
宋長生一揮手,定江山出現在他的手中,這自然不是真的,而是他利用神識力量幻化出來的,只有三分神韻,不過,在此地倒也足夠了。
“唰”
一劍出,鋒銳的劍氣滌蕩四方,玉漱真君幻化出來的利劍通通化作碎片。
“大齊修真界這樣的窮鄉僻壤竟然還能走出你這樣的天才,屬實令本座感到意外,但若僅僅是這樣,卻還不夠。”
玉漱話音落下,卻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識海世界的天地驟然變色,一股浩大的威嚴從天而降。
“嗡……”
一個個漩渦在空中浮現,一顆顆大如山岳的星辰從漩渦之中墜落,帶著炙熱的火焰落了下來。
見此情形,宋長生心中微凜,在識海之中動用的任何手段,都是雙方對于神識力量強弱的體現,聲勢越浩大,證明對方神識力量越強。
玉漱真君這一手,卻是宋長生目前達不到的,他在這里受到的限制實在是太嚴重了。
“小神通斬魂金刀”
一柄金光燦燦的小刀在宋長生身后浮現,一刀斬出,剎那間,滿天星辰瞬間化作齏粉,而宋長生的魂體也變得黯淡了些許。
“在她人的識海之中動用神通,愚蠢至極,你就不怕魂飛魄散?”
“若前輩能夠成人之美,晚輩自然也不必如此。”宋長生語氣平淡,仿佛魂體的黯淡對他根本沒有任何的影響。
“呵,本座本不欲殺你,既然你執迷不悟,那便去死吧!”玉漱真君語氣森然,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她手上沾染的鮮血,即便是用天河之水也難以洗清。
玉漱真君抬手,一柄體態纖細的玉劍在她的掌下浮現。
與先前的那些寶劍不同,這柄劍是擁有實體的,一直被她封存于自己的真靈之中。
識海世界之中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涌入那柄玉劍之中,散發出煌煌劍威。
宋長生認識這柄劍,它也叫“玉漱”,這柄劍隨玉漱真君征戰天下,無人能敵,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現在的他。
“終于還是動真格的了啊,只可惜,在這片天地之中,我這一身實力連十分之一都發揮不出來,否則倒是可以與其再較量一二。”宋長生心中輕嘆,玉漱真君殘留的這股神念的力量遠比他預料中的強大。
“師尊啊……弟子這一次,又只有靠您相助了。”
呢喃聲落下,宋長生緩緩閉上了雙眸,眉心處有一點微光乍現,一卷古樸的玉簡從他的眉心中飛出。
這卷玉簡正是擎天劍仙留下的《造化妙典》,這一直是他手中的一道殺手锏,此前從未示人,當下這種情況,他別無選擇。
看著空中懸浮著的那卷玉簡,玉漱真君皺眉道:“這是什么東西。”
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卷玉簡之中蘊含著一股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奇異力量。
尋常之物根本不可能存在于識海之中,就如同她的玉漱劍,被她以自身精血祭煉千年之久,已經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才能封存在真靈之中。
而宋長生這玉簡竟然也能做到,僅憑這一點,此物便非同尋常。
“開!”
宋長生目光如電,《造化妙典》在空中緩緩展開,一股強大無匹的力量從中爆發出來,這股力量,讓玉漱真君都感到心悸、戰栗!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力量!”玉漱真君少見的有些失態。
“只要將她滅殺,一切就都結束了。”宋長生心中暗暗想著,然后便命令小九全力催動《造化妙典》的力量。
“區區紫府,也敢弒君?”玉漱真君神色癲狂,手中玉漱劍的劍勢已經積攢到極致,這必然會是驚天一劍,也是一代真君的最后一劍!
宋長生眸光如電,心中沒有絲毫的動搖,寒聲道:“誅滅!”
“轟——”
一道纏繞著電弧的粗壯光柱從《造化妙典》之中激射而出,直指玉漱真君。
但詭異的是,面對這驚天一擊,玉漱真君卻愣在了原地,遲遲沒有斬出手中的那一劍。
突然,玉漱真君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頓時變得清晰起來,而顯露出來的,竟然是莊月嬋的臉!
她似乎有些迷茫,一雙眼睛四下打量著,在看到宋長生的一瞬間,她的眼底爆發出了驚喜的光芒。
“長生。”
“月嬋?”宋長生勃然色變,在心頭厲聲大喝道:“小九,收!”
“刺啦”
開弓沒有回頭箭,光柱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即便小九拼盡全力,也只是讓其偏離了一點點,沒有絲毫防備的莊月嬋直接被掃飛了出去,魂體以肉眼可見的變得黯淡。
“月嬋!”
宋長生連忙飛奔過去,將莊月嬋的魂體抱在懷里,眼底滿是心疼。
“月嬋,你怎么樣。”
莊月嬋目光迷離,伸出已經近乎于透明的手輕撫著宋長生的面頰道:“你怎么來了,又是幻覺嗎……”
“不是的,是我,月嬋,我來帶你回去。”宋長生緊緊的攥著莊月嬋的柔荑,心中滿是自責。
“我早該想到的。”
在與莊月嬋的神念相互融合之后,宋長生察覺到莊月嬋的意識就在自己的周圍,但有些模糊,時隱時現,一直無法精準定位。
結果,玉漱真君早已經和莊月嬋的意識融為一體,他自然一無所獲。
而這也能夠解釋玉漱真君為什么還能夠發揮出這么強大的力量,因為她已經成為了這片識海世界的主人。
殺了玉漱真君,就相當于殺了莊月嬋。
他差點親手殺了她!
宋長生此刻的手都還有些許顫抖。
就在這時,他懷中的人兒的臉頓時又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宋長生神色一變,直接將其推了出去。
“當真是郎情妾意,感人肺腑啊,宋長生,差點殺死自己愛人的滋味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