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生的直接讓宋佑平有些意外,心里卻莫名的放松了下來,不復之前的忐忑。
他整理了一番思緒,從容不迫的道:“回族長,孫兒自幼喜歡與蟲豸之屬打交道,入道之后,也飼養了不少類型的蟲子,孫兒在擂臺上使用的那種霧氣,也是由一種偶然得來的蟲子吐出來的。”
雖然并不知道宋長生問起這些有什么目的,但他也沒有選擇私藏,直接和盤托出。
“蟲子?”宋長生心中微微一動,追問道:“可曾攜帶?”
“有。”宋佑平取出了一個大號的琉璃罐,罐子內部已經被灰蒙蒙的霧氣給填滿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那些霧氣通過琉璃瓶口上那一層帶著不規則金色紋路的薄膜引導出來,裝進一個小瓶子里面。
“空間儲物法器?”宋長生看了眼他手中的玉瓶,略微有些詫異。
他這玉瓶明顯是一次性消耗品,而空間儲物型法器煉制之時需要添加一定量的空冥石,這東西可不便宜,他一個未成年的練氣小修如何能夠負擔的起?
宋佑平心思玲瓏,聞言立馬跪伏在地,垂首道:“族長,孫兒有罪?”
“何罪。”宋長生隨手端起身旁的茶碗,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實則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孫兒曾違反族規偷偷下山,前后共計五次。”
“為何要偷跑下山?”
“第一次是因為思念父母,偷回了一次凡俗界,后因為城門守衛森嚴未得如愿,趁夜又折返了回來。
后面三次下山都是前往望月坊市,尋找適合飼養的毒蟲和毒草,同時出售手中的毒藥和暗器,獲得靈石之后,我便找上了一名散修煉器師,批量煉制了這些玉瓶用來盛放毒藥。
最后一次在三個月前,我深入蒼莽叢林尋找千年馬錢子,結果遭遇了一頭一階極品妖獸追殺,慌亂之下,我逃入了一處地下洞穴,從中俘獲了這種能夠制造霧氣的異蟲,孫兒將之稱為霧隱蟲。”
說著,他將已經排盡霧氣的琉璃罐遞到了宋長生的身前,里面依稀可以看見許多細小的黑點。
宋長生勃然大怒道:“宋佑平,你好大的膽子!”
剛聽到前面那一段時,他的心里其實并沒有多少的忿怒,未成年族人偷跑下山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只要有正當的理由,而且認錯態度良好,還是可以網開一面的。
畢竟蒼茫峰不是囚籠,他們也不是犯人。
但在聽到蒼莽叢林的時候宋長生卻有些坐不住了。
那是一片位于靈州邊界處的原始叢林,里面散落著許多的低階妖獸,哪怕是筑基修士到了那里都需要小心謹慎,宋佑平不過練氣六層的修為竟然敢孤身一人深入蒼莽叢林,妥妥的是在作死啊!
宋氏為什么不允許未成年修士下山?
一是因為他們的閱歷不夠,二是因為他們修為低微,三是心智不夠成熟,面對山下的誘惑、危險等不能很好的應對。
所以宋佑平如果只是返回凡俗界或者去望月坊市,宋長生都不會感到憤怒,因為這些地方都位于宋氏的腹心地帶,如果家族子弟在這些地方都能出事,那絕對不是他們的問題,只能說明家族治理得不到位。
但蒼莽叢林是什么地方?那是三不管地帶,各種危險層出不窮!
宋佑平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由不得他不憤怒。
“孫兒知罪,請族長責罰!”宋佑平始終低垂著頭顱,并沒有為自己開脫或者辯解的想法,因為他知道自己辯無可辯。
強詞奪理只會在宋長生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如直接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宋長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說,你是如何避開執法隊溜下山去的?”
“孫兒利用手中飼養的蟲豸尋找到了一條小路,經過多次踩點之后,對族學先生稱病請假,然后利用藥粉掩蓋自身氣息,最終趁著夜色下山。”
“你倒是實誠。”
“孫兒不敢欺瞞族長。”
“哼,以你的膽子,還有什么不敢的?
按照族規,你至少也要受鞭刑三十次!”
宋長生也是無語了,本來只是想問問他那霧氣的來源,誰知道還挖出來這么一趟子事兒,原本還想獎勵他一番的,這下還獎勵什么,不打死他就算好的了。
宋佑平聞言也不禁打了個冷顫,鞭刑三十下,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瞥了他一眼,宋長生也不說話,而是開始觀察起琉璃罐里面的那些蟲子。
這些蟲子形似瓢蟲,通體漆黑,但體型卻非常的微小,如果不形成一定的規模,肉眼根本發現不了,就算發現了估計也會當做塵埃或者沙子。
他正準備伸手揭開那道封膜,卻只見宋佑平連忙阻止道:“族長,霧隱蟲趨熱,一個不注意就會順著毛孔侵入人體,還請小心。”
宋長生聞言收回了蠢蠢欲動的手,詫異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佑平將衣袖挽起來,露出古銅色的胳膊,只見那里有一個碗口大的傷疤,一大塊皮肉明顯被削去了。
“孫兒當時誤打誤撞進入那處山洞,直接便被這蟲子給襲擊了,我常年與毒物打交道,知曉這些東西的恐怖之處,便直接削掉了這一塊皮肉,被削下來的皮肉不到一刻鐘便干癟了。
我從那塊皮肉之中,發現了這些蟲子,并使用琉璃罐將其抓了起來,帶回來觀察,最終發現它們可以制造出隔絕神識的迷霧,于是孫兒就留了下來,每日以兇獸血肉喂養。”
“糊涂,如此兇物,怎么能夠直接帶回家族,若是偷跑出去,你就是家族的罪人!”
宋長生是真感覺有些后怕,不是每個人都有宋佑平那樣的洞察力和執行力的,這東西一旦擴散,宋氏上下必定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幸好,什么都還沒有發生。
古往今來,跟毒藥打交道的家伙果然都是極不穩定的因素。
聽到宋長生的怒吼,宋佑平身軀微微一顫,急忙道:“這霧隱蟲只能在它們制造出的霧氣之中生存,就如同人需要呼吸空氣一般,一旦脫離了那些霧氣,就會喪失活性,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死亡。
孫兒不是不知輕重之人,若非如此,絕對不敢將其擅自帶回家族,還望族長息怒。”
宋長生看了眼琉璃罐,發現在宋佑平抽走了那些霧氣之后,里面的那些蟲子的活性確實大不如之前了,在罐子的底部鋪上了薄薄的一層。
而這時他也看清了那些霧氣是從哪產生的了,在這些蟲子的翅膀下面有兩根細微的導管,那些霧氣就是從這些導管里面釋放出來的。
每次釋放的數量很稀少,由此可見,想要達到擂臺上那種濃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難怪在之前的那些比試之中沒有見他動用過。
而且,只要抽取得及時,這些霧隱蟲就沒有出來為禍的條件。
如此,宋長生心中的怒火稍微緩和了些許,知道輕重就還有救,宋佑平天資不俗,若是誤入歧途就太可惜了。
而且,毒師在這個世界屬于是戰略級的力量,特別是達到三階層次的毒師,就連金丹宗門也要忌憚三分。
宋佑平在這方面很有天賦,值得大力培養,就是要小心不能玩脫了,否則后果很嚴重。
“你的過錯我這邊且暫時記下,但日后你若是要飼養這些毒蟲或者配置毒藥,不能在蒼茫峰進行,我會命人給你單獨找個地方,并且需要報備,我也會派人定時核查。
若是有毒物逃出或者泄露必須立即上報,這不是兒戲,我希望你能夠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宋長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原本以為宋佑平只是小打小鬧,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他才練氣就惦記上千年馬錢子了,這可是劇毒之物,其毒性筑基修士都難以抵擋。
再不限制一下,說不定哪一天就把蒼茫峰上下毒翻了。
見宋長生暫時沒有處罰他的意思,宋佑平心底浮現出一抹慶幸,拿起琉璃罐連忙退了下去。
“父親,您真的要讓他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宋青云從屏風后轉出來道。
“有舍才有得,家族目前的首要任務便是提升實力,不惜一切,一名毒師,一定程度上是能夠左右戰局勝負的。”
“可是……”宋青云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毒師確實不為正道所容,但你以為,那些高喊口號的大宗大教就沒有暗中培養毒師?
哼,說是說,做是做。
靈植也是家族的支柱產業,你應該清楚,在市面上,劇毒靈植可比一般靈植好賣多了。”宋長生冷笑連連,有些時候,正道和魔道也就只有字面意思上的差別。
某些正道宗門的底子也未必就比魔道干凈多少。
活了這么多年,這些東西他早就看透了,與其糾結毒師是正道還是邪道,不如多多考慮怎么將他的能力用在正道上。
聽到這番論述,宋青云微微一愣,這是他以前從未接觸到的領域::“孩兒明白了。”
“對了,佑平那邊需不需要派人去盯著?”
“不用,我相信他有分寸,你盡快找個地方,供他飼養那些毒蟲和配置毒藥,距離蒼茫峰至少二十里的距離,要足夠隱蔽。”
“遵命。”宋青云重新隱入屏風后面。
其實宋長生還有句話沒說,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培養,最好就不要做出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舉動,這是很容易產生信任危機的。
而且宋青云在族內的身份也比較尷尬,這些話傳出去會有破壞家族團結的嫌疑,哪怕他的初衷是為了家族安全。
看了眼門外的窗色,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干脆將宋心源和宋佑白一同叫了進來。
因為剛剛發過怒,他的臉上還留有余威,宋佑白難得的乖覺了一次,老老實實的坐在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
倒是宋心源,還敢抬起眼睛看著宋長生。
見狀,宋長生對于他的評價不由得又提高了一些,直接將宋佑白晾到了一邊道:“玉詩之前跟我提到過你,親眼看到之后才知道她所言不虛,你的天賦不錯,家族有意讓你進入族學重點培養,你意下如何?”
聽到他的話,宋心源眼底不禁閃過一絲意動的神色,他在張掖確實是年輕一輩第一人,享受到的資源也是最好的,但又如何能跟主家這邊的精英相比,這對于他來說乃是一樁大機緣。
只是,家族那邊對他也不差,就這么離開他心里還是有些過不去那道坎。
“感謝族長和家族的看重,晚輩倍感榮幸,但……晚輩還是想先問問家主的意見,所以……”
他還未說完,一旁的宋佑白先憋不住了:“不是吧,這么好的機會你都想拒絕?我看著你腦子也沒有發……”
見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宋長生直接瞪了他一眼,宋佑白訕笑了兩聲,立馬閉嘴了。
宋心源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是心動了的。
宋長生對他卻更加看重了,笑了笑道:“他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能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我事先已經問過玉龍和玉詩了,他們都沒有意見,現在就看你了。”
“晚輩愿意。”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宋心源也不再糾結,立馬答應了下來。
“好,予你十日與家人朋友告別,十日過后來蒼茫峰族學找傳功長老報到。”
“遵命。”
宋心源瞥了一旁的宋佑白一眼,隨后略微欠身道:“晚輩就先退下了。”
見只剩自己了,宋佑白立馬原形畢露,舔著臉道:“族長,您叫我們來是不是有什么獎勵要給我們啊?”
“你怎的知道是獎勵而不是懲罰?”宋長生笑吟吟的看著他,看得宋佑白心底直發毛。
宋佑白笑容諂媚道:“我看這一個個的從您這出來之后都是笑容滿面的,這肯定是遇到好事兒了啊,您總不能厚此薄彼吧,他們是您孫子我也是您孫子啊。”
宋長生一口茶差點直接噴他臉上。
雖然他說的沒錯,但怎么聽著就這么不對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