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左丘雖說的風輕云淡,但安靜總在他這平靜的語氣之下感受到一股比之棺中人都不差的瘋狂。
這位史學家對待歷史的態度,一如那位腐爛頌唱者朝圣腐朽的虔誠,狂熱的令人害怕。
可他在追求什么呢?
左丘在沒有了求生壓力后終于將他踏入此地的激動表現了出來,變得話密且有分享欲,他看出了御姐偃偶臉上的疑惑,于是朗聲笑道:
“你不覺得歷史很有趣嗎,當然諸神降臨之后帶來的希望之洲歷史更加有趣!
這里有著完全不同于現實的故事,有著無數超凡詭異的精彩往事,而且越是靠近地底,這種未知的感覺便越吸引人,因為地底歷史鮮有人知,當你發現一段只有你自己知曉的故事時,這種成就感和滿足感,比世界一切美好都要更加美好。”
安靜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你在用這些新鮮的記憶,對祂敬獻?”
“新鮮?
不不不,偃偶師你錯了,這些故事對我們來說或許是新鮮的,但對于我那早已見證過希望之洲所有歷史的恩主,記憶,或許不值一提。
我并非一個虔誠的記憶信徒,我只是在利用記憶,祂的賜福能給予我探索未知的能力,而我也能順手將自己銘記的老舊故事謄寫給祂,僅此而已。
我做這些更多的是為了取悅自己,人活一世,需要點刺激,不是嗎?
正如你一樣,哪怕是個沉默信徒,卻為了一絲覲見祂們的機會來到了這里。
偃偶師,如今那腐朽信徒的朝圣之地就在我們的腳下,代表著祂意志的敗血終墓也就漂浮在我們的頭頂,抬頭看看天空那倒懸的錐墓,此時的你,有何感想?”
感想?
我對敗血終墓或許沒有感想,但對于你......這個撒謊的史學家,還是有點感想的。
是的,左丘撒謊了。
安靜手里的欺騙大師牌告訴她史學家剛剛那有關自己信仰闡述的一段全是謊言。
雖然說謊的地方有很多,但她其實已經猜到了左丘的謊言在何處!
他說他自己并非一個虔誠的記憶信徒,但其實不是,他就是一個虔誠的記憶信徒,甚至在剛剛,在這血湖邊緣的交談中,他依然踐行著對記憶的敬獻。
但這種敬獻并非是單純的獻祭記憶,而是......
讓記憶流傳!
正如史學家自己說的,個人的記憶或許孤獨隱秘,但歷史不是,因為它總在不同人間口口相傳。
恰如此時,沉默的自己,似乎又成了史學家左丘的歷史記錄者。
自己見證了他來到這里,見證了他分享故事,見證了他對記憶的虔誠。
這位史學家根本就不是在分享他的見聞,而是在傳遞記憶的火炬,他本可以不說出這些隱秘,但他還是說了,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得到自己的驚嘆又或者夸贊,而是在讓自己為他銘記記憶。
所以這就是他的路?
這個2300分的史學家可一點都不簡單啊。
安靜微皺眉頭久未言語,她在思考自己以后的路應該如何去走,可想著想著她便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不敢置信的說道:
“敗血終墓發芽了!?”
“?”左丘一愣,隨即笑道,“原來不只是我因為過于激動而出現了幻覺,看來你也......”
可這話剛說到一半,他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這黑白交雜著血色的視野中突然出現的那抹翠綠,似乎......
并不是幻覺!
他猛地一滯,而后表情變得極度夸張,就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度,變得異常尖銳。
“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沒有什么不可能。
正當兩人還在嘗試如何靠近那翻騰的血湖時,意外發生了。
當然也不算意外,畢竟他們眼前這一切都是程實搗鼓出來的,他竊取了腐朽的信仰敬獻給了繁榮,讓繁榮降臨在了地底,而后無數生機和繁榮氣息便摧枯拉朽的席卷而來,直沖腐朽信徒們的朝圣所,敗血終墓!
兩人站在原地被驚的愣了一下,而也就是這一愣的時間,他們便看到遠處游走奔逃的巨蟒再次化作樹木,但不再是那腐爛的朽木,而是繁榮的巨樹。
迷霧也倒卷而回,腳下的廢墟赤土逐漸剝離了血色。
偌大的廢墟上所有的腐敗之血都縮回了血湖之中,而后化作無數滴濃稠的血滴,如雨簾倒灑,重新回到了那敗血終墓之上。
棱錐型的倒懸之墓上每個文字的凹槽里都萌發了細小的嫩芽,這些倒飛回終墓的血滴沒過嫩芽之時,那新生的生命便瞬間枯萎,化作腐朽的殘渣,揚揚灑灑的從天空落了下來。
一時間,浮空的墓上腐朽和繁榮不斷角力,墓下則是下了一場新生夭折的雨。
而當敗血終墓為了抵抗繁榮入侵吸干了整座血湖的時候,那從未現世的湖底異景也終于展露于史學家和偃偶師的眼前。
由于迷霧消失視線通透,左丘和安靜很快就看清這濃稠的血色湖底到底埋藏了些什么東西。
可他們只看了一眼,便頭皮發麻的呆立當場。
不,或者說是將死未死的人!
無數腐敗之軀就像是血蛹一般枯坐在湖底,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他們......他們是......”
看著這滲人的一幕,安靜只感覺一股直擊靈魂的電流在身體內亂竄四溢,她終于知道甄欣讓她提防的是誰了。
這一路走來他們都不曾在路上看到一位腐朽的朝圣信徒,也不知這朝圣所里到底是誰在朝圣,可這一刻她明白了,或許就連甄欣也不知道,原來腐朽的朝圣者們早已與這血湖化為一體,成了這敗血終墓的一部分。
所以史學家也錯了,這些企圖讓腐朽眷顧自己的朝圣者們并沒有化作灰渣,而是沉在了湖底,變成了這密密麻麻血色合唱者中的一位!
而之所以稱他們為合唱者,那是因為在血湖干涸的那個瞬間,無數哀嚎怨吼嘶叫悲鳴便響起在湖底,千千萬萬的朝圣之音共振同鳴,化作了一曲腐朽的哀歌。
這歌曲是如此的讓人動容,惹人憐憫,以至于左丘和安靜恨不得立刻加入其中,奉獻一分力量幫助那高高在上的敗血終墓去抵抗繁榮的入侵!
但僅僅是想了一秒,這個念頭便崩散了。
因為安靜反應極其快的將周圍靜默,讓兩人瞬間脫離了這種恍惚的狀態。
等到聲音消失時左丘才猛然一驚回過神來,雙手扶膝大口喘息道:“還好有你......偃偶師,如果不是你在,或許今天我就要棄誓加入他們了......”
安靜并未理會左丘,而是視線看向了剛剛鴆走入血湖的地方,在那里一位渾身上下尚未完全涂抹血色的“活人”正在從干涸的湖底掙扎著向外爬去。
這位號稱是最虔誠的腐爛頌唱者此時此刻恨不得多生出兩雙手腳,讓他離開這幾乎要了他命和靈魂的地方,他怒吼著辱罵著咆哮著手腳并用的掙扎而出,卻始終未能脫離這腐朽大合唱的拉扯。
可就在這時,在天空中灑下的漫天繁榮灰燼里,有一絲尚未完全腐朽的綠色掉落在了他的眼前。
這位腐爛頌唱者不知下定了什么決心,突然一把抓住了僅剩的一點綠色,而后整個人便血色盡褪,皮肉痊愈,狂笑著從湖底跑了上來。
兩個人默默看著這一切,半晌無語。
“呵,一個在腐朽的朝圣所棄誓的腐朽信徒,看看,這就是我所期待的精彩歷史!”
說著,左丘拿出了史書。
安靜不置可否,她轉頭看向雨林深處微皺眉頭,似乎在想這恐怖的變化到底是怎么來的,以及欣欣是否等到了她想等的人和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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