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腦被掏空
字數:2302
七境需要的東西,已然全數習得。
該去幽明地內部,搞點名堂了。
高見起身,推開門,刺骨的寒氣與外界永恒不變的陰冷氣息混合著涌入,卻已無法再讓他感到不適,此刻他足以抵御這尋常寒意。
他循著記憶和感知中陰氣流動的軌跡,朝著幽明地內部更“熱鬧”的方向走去。穿過幾片扭曲的石林的溝壑,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
并非想象中的洞府林立、鬼影幢幢。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座……城市?
規模不小!鱗次櫛比的黑色石屋、木樓沿著寬闊的街道蔓延開來,形成數條縱橫交錯的坊市。街道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有挑著擔子的貨郎,有沿街叫賣的小販,有在店鋪前討價還價的顧客,甚至還有追逐嬉戲的孩童!
寬闊平整的黑色石板街道四通八達,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樓宇。建筑風格并非想象中的陰森鬼蜮,反而融合了神朝各地的特色。
翹角的酒樓掛著招牌和幌子,飄出誘人的食物香氣。
綢緞莊的櫥窗里陳列著的布料,鐵匠鋪里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火星四濺,還有書肆、茶樓、戲園子……
行人摩肩接踵,車馬粼粼,叫賣聲、談笑聲、孩童追逐嬉鬧聲不絕于耳。若非頭頂那永恒灰暗、無日無月的天穹,以及空氣中始終縈繞不散、卻似乎被某種力量約束得極其淡薄的陰冷氣息,此地繁華熱鬧的景象,與神朝內陸任何一個富庶的縣城別無二致!
孩童在街角追逐著一種發著微弱磷光的奇異蝴蝶,小販高聲叫賣著“剛出爐的炊餅,熱乎的咧!”,一對年輕夫妻在綢緞莊門口為選什么料子拌嘴,幾個老者坐在茶館外的竹椅上,悠閑地曬著……呃,曬著灰蒙蒙的天光,下著棋。
要是不看籠罩在頭頂那永恒灰暗的天穹、空氣中彌漫的淡淡陰氣、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烏鴉嘶鳴,此情此景,幾乎讓人以為回到了神朝某個繁華的城鎮!
毫無疑問,有蹊蹺。
需要好好問問。
于是,高見走入一座酒樓之中。
卻見酒樓的臺上,說書人口若懸河,講著才子佳人的故事。
街道依舊喧囂,酒樓的酒香,一切都編織著“正常”的假象。這里的居民,臉上帶著安居樂業的滿足,眼神中并無對“幽明地”的敬畏或恐懼。他們談論的是柴米油鹽,是家長里短,仿佛這里只是一個與世隔絕、自給自足的富庶之城,根本不知道“幽明地”這個龐然大物就籠罩在他們的頭頂。
高見的感知如同無形的羅網鋪開。他敏銳地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能量的流動,每一個細微的神魂波動。在看似毫無異常的市井煙火之下,他看到了很多東西。
高見不動聲色,循著一縷極其隱晦、帶著冰冷的陰氣指引,拐入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后巷。
巷子盡頭,是一間掛著“老張魚丸”幌子的小鋪。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滿臉皺紋的老者正在慢悠悠地攪動著一鍋熱氣騰騰的魚丸湯,香氣四溢。
高見走到攤前。
“一碗魚丸。”他的聲音很平淡。
“好嘞,客官稍等。”老者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動作遲緩。
老者掀開鍋蓋,熱氣蒸騰。
“魚丸湯很香,”高見接過碗。
然后,他問道:“只是不知道,幽明地在這個地方搞什么?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啊。”
老者攪動湯勺的手猛地僵住!那渾濁的眼睛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冰冷刺骨的殺意混合著一股陰冷的內氣驟然爆發,鎖定了高見!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凍結了,魚丸湯的熱氣都不禁扭曲了一下。
“你是誰?!”老者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變得低沉、危險,充滿了被戳破偽裝的驚怒。“圈養區說這些?你要壞規矩?”
“我不知道你們的規矩是什么,只是我看著有些不對勁而已。”高見坐下來,一邊吃魚丸,一邊說道:“過于‘健康’的氣血,這里的居民都非常健康,不過氣血看似飽滿,卻缺乏一種自然成長、歷經磨礪的韌性與活性,反而透著一種人工催肥的虛浮感,如同溫室內精心培育的花朵。”
“而且,這里的老人,小孩,成年人的數量我也點過了,剛好是‘完美’的二三五的分布,維持著一種病態的“平衡”與“豐饒”。”
“再加上這座城市無處不在的節點,城市布局暗合某種聚靈鎖魂的陣法,一些不起眼的街角石雕、古井邊緣、甚至某棵老樹的根須,都散發著極其微弱,絕難察覺的陰氣波動,如同無數細小的觸須,肯定是在汲取調和著什么東西。”
“所以這不是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你們在做什么嗎?再說了,幽明地做這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有所懷疑不是很正常?”
這老者惱怒:“說些屁話,懷疑是你的事,但為什么要來打斷我?你可知這對我的工作有多大影響?要是暴露了,等恐懼蔓延出去,肉質都要差上不少,問責起來,我跑不掉,你也休想走!”
老者怒聲叱喝,不過高見仿佛沒感受到那迫人的敵意,慢條斯理地吹了吹碗里的熱氣,語氣平淡得如同在談論天氣:“和這些凡人比起來,你倒是慘的很,怪不得修行了幽明地的法門還垂垂老矣,氣血虛浮如絮,根基嫁接而成,靠汲取下方這些凡人的生魂精粹維持修為。血海倒灌,幽門竅震顫不休,子午相交之時,丹田如墜冰窟,神魂失去氣血滋養而陰冷之苦,滋味如何?還能撐多久?五年?還是十年?”
聽了這話,他臉上的驚怒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取代!先前的敵意蕩然無存,只剩下慘白的面容和劇烈收縮的瞳孔!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鑿進他的心臟!
眼前這個陌生人所說的,正是他修煉的功法,需要吞噬魂魄,以維持這牧人身份、并在修行提升無望之后,利用人魂強行提升境界所帶來的反噬!
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日夜折磨他、讓他瀕臨崩潰的絕密!眼前這個人,竟然……竟然如同親歷般分毫不差地說了出來?!
“你……你到底是……”這老者的聲音都在顫抖,那凝聚的殺氣和內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去大半。他看著高見,如同看著一個恐怖的怪物。
“怎么?幽明地自古豢養生靈,以魂飼法,以魄筑基,在幽明地看來不是天經地義,不容置疑的嗎,怎么不讓我多說兩句?”高見放下碗,目光如冰,直視對方慌亂的眼睛,“所以,眼下被我戳到痛處了?”
這老者被高見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膽俱寒,尤其是對方那輕描淡寫點破他最大隱秘的姿態,讓他升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恐懼,色厲內荏地低吼道:“是又如何?!此乃我幽明地立教根本!古已有之!這些凡人能活在我圣地庇護之下,得享安寧,已是天大造化!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高見嘴角勾起一絲沒有溫度的弧度,“不過是路過此地,見你行將就木,死相已露,順口一提罷了。你的竅穴已如朽木,黃泉煞氣反噬神魂,若無外力疏導,下次子午相交,便是你根基崩潰跌境之時。”
“外力疏導?!”那個老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的恐懼瞬間被強烈的求生欲取代,他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帶著絕望的祈求,“前輩!前輩您能看穿晚輩癥結,必有解救之法!求前輩慈悲!指點迷津!”
高見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散去強聚的那些魂魄,封了膻中竅,轉走大椎過橋。每日以陽性寶物淬煉眉心印堂三個時辰,意守靈臺,摒棄雜念,七日之內,可暫保靈臺不滅,但做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再吃此地魂魄,而是聚攏人氣,讓其安然生存,以他們的生機和陽氣改造周圍,將這里的人作為‘陽氣之爐’來溫養你自身,以城為核心來使你陰陽平衡,如此一來,可以讓你暫時無憂,但如果城破,這座城的凡人被陰氣侵蝕,那能否熬過反噬,看你自己造化了。”他給出的依舊是緩解之法,但足以讓對方看到一線生機。
而且,這一線生機,本質上是通過要維護這座城市的生機,才能得到的。
高見開口就是這般修行方法,顯然這是交換,把城中之命和他的修為綁定在一起。
那弟子如同聽到天籟,激動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高見連連磕頭:“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多謝前輩!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起來。”高見語氣淡漠,“我受人之托,來此尋訪故舊。聽聞幽明地弟子皆在洞天福地清修,不知真正的修行之處在何方?此地過于喧囂,擾人清凈。”
弟子此刻已將高見視為救命稻草,哪里還敢有絲毫隱瞞?他連忙爬起來,恭敬無比地低聲道:“回前輩!此地不過是外顯的牧園!真正的圣地修行之所,是千窟洞府,那里才是靈氣匯聚、煞精凝結的寶地!弟子……弟子斗膽,可為前輩繪制路線圖?”
“不必。”高見擺手,“指個方向即可。”
“是!前輩您從此處直行,穿過三條主街,會看到一片黑霧彌漫的森林……”弟子詳細地指明了方向,甚至點出了潛在的阻礙。
高見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那弟子看著高見消失在巷口的身影,依舊心有余悸,又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他感受了一下體內依舊存在的隱痛,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外面依舊“繁華”的街道和“無知”的居民,最終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轉身收起了魚丸攤子。他需要立刻按照高見的方法去嘗試,這是他唯一的生路。
高見則步履沉穩,朝著對方指的方向走去。
繁華的街市被拋在身后,他眼中只剩下那灰暗天穹下,通往幽明地真正核心的、彌漫著不祥氣息的路徑。
高見步履沉穩,如同融入這片虛假繁華中的一道陰影,朝著那弟子所指的方向行去。他刻意避開了最熱鬧的主街,選擇相對僻靜的小巷和邊緣路徑,感知如同無形的觸角,敏銳地掃描著這座巨大“牧園”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離開城市,來到了野外。
繼續前進,又是一座城市!
這座城市的風格略有不同,似乎是因為不斷深入,城市的結構和風貌也悄然發生著變化。最初的區域繁華喧囂,店鋪林立,煙火氣十足。但當他穿過幾條寬闊的護城河之后,河水流淌著微弱的靈光,顯然經過一些特殊處理。
每每都會進入一片規劃更為整齊、建筑風格趨于統一的居住區時,氣氛變得更為安寧,甚至有些刻板。這里的居民生活依舊富足,但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少了幾分真切,多了一些按部就班的麻木。
高見并未停留。他的目標在更深處。
然而,令他心頭愈發沉重的是,這并非終點。離開第二座城市的核心區域后,他又穿過一片荒野,出現在面前的,是又一片被高聳黑色城墻圍攏起來的另一座城池!
風格與前一座類似,但規模似乎更大,街道更寬,建筑更高聳,甚至出現了類似小型坊市的區域。同樣的人流穿梭,同樣的市井喧囂,孩童在特定的廣場上玩耍,商販在叫賣……一切都如同精心復制的模板
若非感知中那細微的陣法節點波動和居民氣血,幾乎看不出區別。
高見眉頭微蹙,心中默數。他并未進入這些城池的核心,只是沿著邊緣或穿過連接通道。一座、兩座、三座……
整整七座!
在通往修行洞府的路徑上,他竟然連續穿過了七座規模不亞于州府大城的、被高墻分隔開的“豢養之城”!
幽明地,有多大?!
他們搞了多少城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