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后,青羽峰巔。
晨霧被劍氣撕開一道裂隙,趙無羈負手立于崖邊,俯瞰腳下如劍刃般刺入云海的山峰。
“趙真人。”
身后劍侍捧著玉匣恭敬道,“這是本月劍閣送來的《問天劍訣》補注本,惟有您的神識配合劍令方可閱覽。”
“好!”
趙無羈指尖輕觸玉匣,神識掃過其中新刻錄的劍經。
作為第一劍子,他不僅可隨時參悟問天劍君親創的鎮宗劍典,更能查閱歷代劍子留下的修行心得。
這陣子便是靠著參悟劍典和心得,令達到出類拔萃程度后便提升緩慢的劍術,逐漸開始有明顯的提升,向著登峰造極的層次進發。
此時,匣中一枚劍形玉簡正泛著微光,記載著三百年前某位劍子突破劍光分化時的體悟。
“鑄劍廬那邊已備好靈材。”
另一名劍侍遞上玉冊,“按趙真人要求,摻入三兩星紋寒鋼,可提升寒魄劍的韌性,在鑄煉之前,先行洗劍。”
“好!”
趙無羈微微頷首。
洗劍池洗劍,這是唯有劍子才有的殊榮。
尋常弟子十年方能申請一次的洗劍機會,他卻每三月都可使用一次,且能引動池中最精純的劍魄精華進行洗練自身寶劍。
相當于給自己的寶劍做一套大保健。
山道忽然傳來清脆劍鳴,三名執事踏云而至。
為首老者須發如銀,腰間懸著的黑金令牌,昭示著劍閣執事的身份:“趙真人要的《周天星辰劍陣圖》,已從劍閣取出,另有一部劍遁術以及一本鎮神術玉簡,也一并送到。”
老者說著,已獻上玉匣。
“有勞諸位執事了。”
趙無羈袖袍一卷,三枚玉簡飛出玉匣,懸浮身前。
作為第一劍子,他可從劍閣內免費挑選三部典籍的權限,確實便利。
他神識掃過記載劍遁術和鎮神術玉簡,其中“金虹貫日”的遁法以及‘鎮神圖騰’讓他眼前一亮。
“這鎮神術,學會后興許就能為我解密驅神術了吧?”
趙無羈思忖。
“趙真人,青羽峰的靈脈節點已調整完畢。”
執事繼續稟報,“按劍宗規矩,第一劍子每日可獨占三成靈氣,用以修行或鉆研術法。”
“善!”
待眾人退下,趙無羈步入修煉靜室。
地面鐫刻的聚靈陣正在嗡鳴,四級靈脈的靈氣如實質般在陣紋中流淌。
較之王家的靈脈,此處靈氣更添三分銳意與純度,呼吸間似有無數細小劍芒在肺腑游走。
他盤坐陣眼,三枚金丹在丹田緩緩旋轉,最中央的血煞金丹表面龍鱗紋路愈發清晰。
修煉了沒多時。
窗外忽有劍光掠過,卻是蕭沉舟踏著落日劍而來。
這位昔日在劍冢之中就有些交情的第四劍子,而今已修為壓過蘇晨,劍藝超過厲飛鳶,晉升成了第三劍子,待遇有所提升。
如今倒是常來與他論劍,今日其麒麟袍外罩了件銀絲軟甲法器,顯然剛從某處險地歸來。
“趙師兄。”
蕭沉舟彈指拋來一截寒冰破窗,“這是你要的淮海玄冰。”
玄冰寒氣裊裊,正是強化寒魄劍所需的最后材料。
趙無羈輕笑收下道:“蕭師弟這身行頭,是又去斬妖了?這淮海玄冰價值不菲,我.”
“哎!”蕭沉舟忙抬手制止,“不過是順道取的靈材罷了,不談價值。
這次外出,主要是想試試趙師兄指點的劍道,將新領悟的劍招用于實戰。可惜.”
蕭沉舟搖頭嘆道,“近來這些妖魔倒是愈發狡詐了,盡數藏頭露尾。
我只斬了些小妖小怪,連個像樣的對手都未遇上,實在不夠盡興!”
趙無羈聞言不由莞爾。
麒麟劍宗這些劍修,雖非個個嗜戰如狂,但凡涉及斬妖除魔之事,必定劍氣沖霄,戰意昂揚。
他勉勵了蕭沉舟幾句,叮囑道:“妖魔詭計多端,蕭師弟還需多加小心,莫要中了埋伏。”
待蕭沉舟離去后,他繼續修煉,參悟剛得到的鎮神術。
“鎮天攝地,神威如獄!”
趙無羈雙指并攏點向眉心,指間突然迸發刺目金芒。
隨著古老咒言吐出,八道金紋自他額前浮現,交織成玄奧的鎮字道印。
識海內四大神念核心同時震顫,陽珠表面沉寂已久的驅神術蝌蚪符文逐一亮起。
“嗡!”
虛空突然響起洪鐘大呂般的道音。
方圓百丈內的靈氣瞬間凝滯。
“這是.”
山道旁值守的幾名劍侍突然跪倒在地。
為首的劍侍驚恐發現自己的神識如被山岳鎮壓,
屋內,咒言每吐一字,趙無羈眉心前就多出一圈金色輪印。
當最后“敕”字出口時,七重輪印轟然迭加成璀璨光柱。
百丈內靈氣波動劇烈,浮躁而壓抑。
四名劍侍俱是心神動蕩,被震懾得渾身動彈不得,連手指顫動都無法做到,如陷入琥珀中的蟲子。
“收。”
趙無羈劍指輕劃,漫天異象瞬間消弭。
額間道印化作流光消散,只在對面墻上留下灼燒般的金色卦象。
第三枚陽珠內,驅神術的密文又解開三成,已達到九成進度,隱約浮現出“攝魂”、“煉魄”等小神通要訣涌入他的腦海。
劍廬外,幾個被震懾的劍侍這才陸續找回身體控制權,看向劍廬的目光充滿敬畏,道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錯.再修煉一番鎮神術,驅神術就要解密出了。”
趙無羈看著陽珠表面的術法狀況,很滿意。
麒麟劍宗是來對了。
王家的藏書閣他都翻遍了,沒能解決驅神術的問題,只是其他未解封的陰陽珠有所觸動。
如今卻是迎刃而解。
“還只剩斬妖術了或許也該出去斬斬妖了?”
趙無羈輕撫腰間劍令,眸中精光一閃。
身為劍子雖享諸多特權,但三篇典籍之后,若要再閱更高深的功法,便需以劍宗貢獻換取。
即便是問天劍典這等鎮宗絕學,如今也只能借閱到金丹篇上卷而已。
他負手踏出劍廬,見幾名劍侍神色恍惚,顯然是被方才施展鎮神術的余威所懾。
當即投遞了一個歉意的目光過去,拂袖笑道。
“我下山去轉轉,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麒麟山腳下,諸多凡人城鎮燈火如晝,夜里也是游人如織。
武者往來如梭,求仙者絡繹不絕。
自靈氣復蘇以來,諸多洞天宗門漸開山門。
不再敝帚自珍、嚴控資源。
更有仙家顯圣人間,廣納門徒。
故而,往昔難得一見的仙蹤道影,如今隨處可見。
求仙問道之人,較之從前何止倍增。
而麒麟劍宗境內,哪怕是靈氣復蘇后,也是妖魔辟易。
十多小國在此繁衍生息,年年進貢的劍王朝車駕尤其顯赫。
不過最喧囂處,當屬麒麟十三峰腳連綴成片的坊市群。
靈氣復蘇后,這里逐漸再現昔年的昌盛景象,已成北云狄州修士以及五湖四海仙客的云集之地。
縱使入市依舊需繳兩枚源晶作為靈氣損耗之資,往來修士仍摩肩接踵。
單是此間流通的奇珍異寶、隱秘情報,兼之劍宗威懾下的太平盛況,豈是區區源晶可比量的?
趙無羈指掐假形訣,化作青衫落拓的游方散修,隨意交了兩塊源晶進入坊市之內,瀟灑閑逛。
行走之間,耳聞“中州現五色鹿妖,隱有王朝掀起逐鹿中原的讖語”、“河外列州魔修隱匿行蹤,鬼鬼祟祟”等零碎消息。
他目光掃過一些攤位上泛著靈光的寒鐵、符箓,看著四周諸多引氣修士的身影,不禁唇角微揚。
這才是修仙界該有的氣象。
曾經他在琳瑯洞天修行時,除了自家修士,倒是很難見到其他洞天和宗門的修士。
雖說如今坊市里這些引氣期的小玩意兒,對他這等境界已無大用。
但就這么負手閑逛,觀修士百態,聽八方傳聞,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青石街道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趙無羈循聲望去,只見前方人群如潮水般分開。
五名形象落魄但卻頗有氣度的修士,正在攤開一張血跡斑斑的獸皮,上面堆著大塊泛著青光的妖獸肉。
“竟是青猿妖的血肉!?”一名背負雙劍的壯漢倒抽冷氣,“這畜生銅皮鐵骨,尋常飛劍難傷分毫!看這靈威,怕是已經引氣圓滿的吧?”
圍觀人群頓時炸開鍋。
有女修捂住檀口后退兩步,幾個年輕修士更是臉色發白,下意識按住法器。
青猿妖在《九州妖鑒》中位列丙字下等,成年便擁有引氣圓滿的實力,非常強橫。
“諸位道友明鑒。”
為首的白須老者抱拳作揖,破損法袍上還沾著未干的血漬,“老朽乃云州西涼山飛鷹洞天傳功長老。
月前河外列州的赤目妖王勾結魔修,毀了我們山門”
他嘆息道,“我們洞主慘遭殺害,這青猿妖也是我們在逃竄途中艱難擊殺,損傷了不少人。”
老者苦笑,揭開盤踞在獸肉上的禁制符箓,頓時有縷縷妖氣升騰。
肉質紋理間隱約浮現青色猿影,引得圍觀者又是一陣騷動。
“五枚源晶一斤。”
隨行女修聲音發顫,“這是我們不少同門拿命拼來的,已是成本價”
四周頓時響起窸窣議論。
都是來看個熱鬧,五源晶一斤,誰有那財力去買的?
大家伙都是抱著,這位道友不買,那我也不買的想法,瞅瞅解饞罷了。
倒是個別散修目光閃爍,分明打著等散場后撿漏的主意。
“青猿妖,赤目妖王.魔修”
趙無羈思索,“這些妖獸和魔修,竟然勾結到了一起去了?”
此前他所遇到的一些妖獸,都是妖獸成群,魔修倒是沒碰到過。
如今,似乎情況發生了變化。
難道最近妖獸都隱匿起來,是魔修出的主意?
“劍宗不管么?”這時,人群里突然冒出質問。
老者長嘆一聲搖頭道:“三日前便遞了血書,暫時還沒回應,畢竟如今除了中州等少數幾州,其他州都有妖魔作祟,很多洞天和小家族都遭了殃.”
他話音未落,那堆妖肉突然青光暴漲,嚇得幾個膽小的修士踉蹌后退。
趙無羈瞇起眼睛,帽檐下的重瞳一閃,發現那血肉深處竟還殘留著一縷未散的妖魂。
“出來閑逛,竟還能有這意外收獲.這青猿妖的魂居然未散。”
他來了興致,隨手掐訣施展通幽術,靈紋在掌心一閃而逝。
“收。”
無聲無息間,那道掙扎的妖魂已被攝走。
圍觀眾修只覺山風忽冷,卻不知首席劍子已攝走妖獸殘魂。
青袍翻卷間,趙無羈身影消失在坊市之內。
隨后如劍光掠向主峰。
這道未散的妖魂,或許能撬開一些近期妖魔的動向和隱秘。
“錚!”
這時,腰間第一劍令突然震顫,事務長老的傳音傳來:“殿下!有要事需您親自定奪,還請移步事務殿一敘!”
身為第一劍子“天麒麟”,除問天劍君與麒麟劍祖可喚他一聲弟子外,
其余長老皆需尊稱一聲“殿下”,或是“趙真人”“趙劍子”,以示尊敬。
即便是宗門要務需他出手,也得以商議之禮相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