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煞煉化至十七縷,陳乾六驟然感覺到眉心巨疼,棋盤所化眼眸,裊裊生煙,似有什么雜質被煉化。
裘元和老瞎子,少女都微生駭然之色,他們出身玉清化羽樓,好歹也是天下十二仙門之一,識得這是熔鑄“道心”之兆。
道心之物,極端奇妙。
一流的仙門都有熔鑄道心之法。
熔鑄的道心,成不成看資質,究竟是什么品類,卻純看天命。
煉氣境可以修成,金丹境亦可修成,靈胎境也可修成,但偏偏真陽境就修不成了。
此物甚是不可捉摸。
當年姚寒山熔鑄了明鏡道心,絕世無雙,公冶蘭熔鑄了止水道心,傲視群倫,反是青玄門下八徒,雖然人人真陽,盡無一個熔鑄道心。
陳乾六捂住額頭,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他可沒有裘元和老瞎子,少女這般眼光見識,只以為自己出了什么問題,臉上微微有惶然之色。
老瞎子正要開口,裘元卻搖了搖手,示意他不可說。
熔鑄道心,最忌外力干擾,更非是一日之功。
他自忖跟陳乾六乃是好友,當然要阻止老瞎子亂說話。
老瞎子悻悻了一回,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忖道:“這個姓陳的是個散修,并無門派,若是他能熔鑄道心,我帶回去玉清化羽樓,讓他拜在師父門,不是大功一件?”
他用靈覺掃了一掃,見少女和裘元似乎都沒想到此事,心頭暗覺得計,打算這邊事了,就把陳乾六擄走,路上再跟他細說好處。
陳乾六松了口氣,他其實更擔心,被裘元等人看出來眉心的棋盤,這張棋盤乃是千機百變鍛天爐中那件沒煉成的法寶和青帝棋盤合一,有一半是出自玉清化羽樓,來歷不甚干凈。
陳乾六低聲說道:“待我與諸位引薦一人。”
若說此生最信之人,哪怕師父云蘇蘇都要靠后,他還是最相信自己的老師姐,畢竟前世兩人夫妻數十年,互相間最知道性情。
玉清化羽樓來人,尋找裘盛的遺物之事,必然要跟南施蘅說一聲,他也相信南施蘅不會壞自己,至于如何處置裘元等人,他也要問過這位前世老師姐的意見。
陳乾六讓裘元等人稍作等候,去青云仙市尋了一個雜役弟子,寫了封書信讓他傳話。
陳乾六好歹做了幾十年的雜役弟子,最知道遇仙宗的規矩,只要南施蘅在遇仙宗,這封書信必然會交在她手里。
四人等沒多久,南施蘅就匆匆而來,她看了陳乾六的書信,知道來的是玉清化羽樓的人,就沒用那一口青光劍,改用了自己的飛劍。
她見到陳乾六,首先猶豫了一下,此時陳乾六臉上還有人間邪術,不過隨即就笑了起來,問道:“陳樓主,你想要問的那件事,非是什么秘密,已經被兩個魔女帶去了三圣島。”
陳乾六腦門轟的一下子,就生出了一道命煞。
他沒想到,這位老師姐居然也會扣鍋,而且一口飛鍋就扣到的海外三圣島,結結實實的扣在了姚寒山的頭頂上,連他也遭受了池魚之災。
裘元,老瞎子,少女臉色大變,聯手推算的半個時辰,老瞎子沮喪的說道:“南仙子說的沒錯,那些東西確為姚魔頭的門下得了去。”
陳乾六咳嗽了數聲,姚寒山的門下,可不就是他么?
這幾個人不愧是玉清化羽樓出身,名門大派的弟子果然不俗,推算的還真挺準。
少女一臉苦相,說道:“我也算出來了,那東西的確入過遇仙宗,但現在已經不在遇仙宗了。”
裘元拱手對南施蘅和陳乾六說道:“多謝兩位,若非兩位愿意透露此事,我等怕是蹉跎數年,也不能得知真相。”
老瞎子失魂落魄的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兩個豈不是回不去宗門了?”
少女也臉色難看的緊,不過她悄悄看了陳乾六一眼,心道:“可不能讓老瞎子想到,其實還有一個能回去宗門的法子。”
裘元低聲說道:“我須得回宗門覆命了,你們二人有甚打算?”
老瞎子和少女一起答道:“我們就留在大乾罷。”
裘元匆匆而來,沒想到卻是這般結果,不過玉清化羽樓的傳承,落在姚寒山手里,總比落在遇仙宗的手里強,他對南施蘅說道:“我們三人身份尷尬,不方便在此處多呆,就此別過,日后南仙子去玉清化羽樓的地盤,但有什么難處,盡可找我。”
他又對陳乾六說道:“此事多賴陳兄,我這兩個同門修為被禁錮,在大乾境內有許多不方便,就托付陳兄幫忙照拂。”
裘元說到兩個同門修為被禁錮,陳乾六心靈中就嗖了一聲,多了一股命煞,他說到大乾境內有許多不方便,陳乾六就感覺到了第二十縷命煞,這位裘大大說到第三句“托付陳兄幫忙照拂”的時候,第二十一縷命煞也滋生了出來。
陳乾六唬的連忙說道:“有我煙花三月樓在的一日,必然不會兩位道兄有什么吃虧。”
他只求裘元不要再說話,事實有些撐不住了。
裘元微微頷首,抽身就走,他是玉清化羽樓的弟子,來大乾就甚為冒險,跑來青云仙市已經是極之兇險了,再不敢多逗留。
陳乾六沖南施蘅一拱手,正要帶了老瞎子和少女離開,南施蘅卻把他拉到一旁,問道:“你為何還回來大乾?”
“雖然青葉宗去投靠了玉清化羽樓,但你且不可以為玉清化羽樓的人有多可靠,平日跟玉清化羽樓的弟子交往,也多少上些心思。”
“如此危險的勾當,下次不得答允。”
陳乾六登時醒悟,青葉宗去投靠了玉清化羽樓,南施蘅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是去了結交了玉清化羽樓的弟子,人家有事兒,他就巴巴的做了“帶路黨”。
這事兒解釋不得,陳乾六也只能說道:“我理會得,下次決計不會。”
南施蘅目光轉溫柔,低聲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跟在蘇蘇身邊,須得懂事些。”
這些話宛如長姐叮囑幼弟,若是陳乾六真個年幼,或者會聽得不耐煩,但此時他只聽的想哭。
他怕有什么失儀,未免丟臉,匆匆跟南施蘅告辭,帶了老瞎子和少女離開了青云仙市。
老瞎子和少女各懷心思,一路上倒是沒整什么幺蛾子。
回了大聯盟處的煙花三月樓,陳乾六思忖起來四縷命煞,南施蘅扣飛鍋的那一縷,暫時無法可想,但裘元弄出來的三縷,卻有來歷,可以琢磨一番。
他把老瞎子和少女帶回了自己住的小樓,問道:“你二人修為是怎么被禁錮?”
老瞎子嘆息一聲,說道:“我是因為貪心,收了旁人的東西,放縱走了一頭大妖,惹出禍事兒。”
“姬師妹是殺心重,遇敵從來不留活口,斗法的時候一時興起,就殺的多了些。”
陳乾六暗暗心驚,問道:“殺多了些,是殺了多些?”
少女冷哼一聲,說道:“也就是滅了幾十個門派。”
陳乾六登時就知道,這三縷命煞怎么來的了。
這兩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家伙,乃是兩個狠茬子,老瞎子把自己的事兒說的含糊,陳乾六雖然猜測,絕非“收了旁人的東西,放縱走了一頭大妖”那般簡單,牛繩子后頭,只怕還有一頭牛,但少女卻干脆,直接承認是滅了幾十個門派,陳乾六甚至懷疑,大聯盟這十幾家仙門,只怕不夠這個少女法力還未封禁,處于巔峰時候滅的。
他不敢再問這些糟心的話題,說道:“我修煉有一手甲木神針的本事,雖然遠不及貴派的太白針,但卻也有疏通經脈之妙,不知可要替兩位試試?”
既然有一縷命煞,是因為老瞎子和少女的修為被禁錮而起,他就想試試能否替兩人解了禁錮。
雖然他修為甚低,十成八九不能行,但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又不耽誤甚么。
老瞎子聽到甲木神針,微微動容,說道:“若是甲乙神針或者有希望,甲木神針實在太低了些。”
少女卻說道:“管他高低,先試試再說。”
“陳樓主,若是你能解了我的禁錮,本姑奶奶有許多好處與你。”
陳乾六心道:“這女人不似善類啊。”
他如今修為不算差了,早就把沈紅綃所賜的甲木神針煉化,此針和太白針一般,都能化入本身真氣,對敵的時候隨真氣而動,無孔不入,陰毒非常。
握住了少女皓腕,陳乾六催動了真氣,剛剛送入少女的體內,就吃了一驚,這個少女身體內浩瀚若星空,六十一條靈脈橫亙,其中有五十九條乃是庚辛靈脈。
這般資質天賦,便是他的師父云蘇蘇,前世的老師姐都不曾有,幾乎可以比得上,他另外一個師父姚寒山了。
陳乾六暗道:“怪不得她能屠滅幾十家門派,原來天資如此豪橫。”
“也不知道,她巔峰時,是什么境界,金丹境怕是攔不住罷。”
若非少女收束了真氣,他那點可憐的青帝甲乙真氣甚至不能穿透皮膚,就要被人家的真氣化去。
少女輕輕咦了一聲,陳乾六的真氣入了身體,她自然就感應出來,此是青帝甲乙真氣,乃是遇仙宗的嫡傳,畢竟玉清化羽樓和遇仙宗源頭相同,都是從銅鼓派分出來,玉清化羽樓的弟子決計不會認錯遇仙宗的道法。
她隨即就想道:“他跟遇仙宗的南施蘅如此親密,只怕這門功夫,是南施蘅偷傳的。”
“兩人年歲相差甚遠,陳樓主又還未發身長大,必然是姐弟關系……”
少女還真一猜就中,陳乾六的青帝甲乙訣,還真是南施蘅偷傳的,只是兩人卻并非今生姐弟,乃是前世的夫妻。
陳乾六壯著膽子,把真氣在少女體內轉了一圈,發現她體內有三道法力禁制,催動甲木神針,稍稍一噴,就有兩根甲乙神針被禁制粉碎,只能撤出真氣,苦笑道:“貴派道法果然高明,我修為低微,無能為力。”
老瞎子聞言,嘆息一聲,說道:“此禁制乃是掌教親手設下,哪里容易解開。”
少女也悻悻說道:“我們在大乾,就只能用煉氣境的法力了。”
陳乾六聽到這一句,忽然心頭微微一動,說道:“兩位能用煉氣幾層的法力?”
老瞎子答道:“勉強還能用煉氣十層的法力。”
陳乾六一撫掌,說道:“我雖然沒辦法解決兩位身上的禁制,卻有辦法讓兩位運使金丹境的法力。”
少女驚訝問道:“你能有什么辦法?”
陳乾六說道:“我有一法,名曰:七十二變魚龍術。”
“我煙花三月樓還有收藏毒龍精血。”
老瞎子和少女登時大為震驚,兩人其實都瞧好陳乾六的“資質”,覺得他是天下罕有的天才,想要拐回去獻給自己的師父,好能借此功勞脫去罪責,完全沒想到此人的能力也如此出色,居然還收羅到了妖術的厲害法術,以及毒龍精血。
七十二變蟲術和七十二變魚龍術雖然都是下等,中等的小法,但這些法術也甚罕見,在某些時候有特殊的功用,比如肉身受了傷,不得不轉鬼修的,有了此法術,就可以轉為妖修。
雖然也不是正緊的道途,但妖修可比鬼修有前途多了。
兩人甚是歡喜,一起叫道:“若有此術,快傳與我們。”
陳乾六話一出口,就有一道命煞被自行煉化,心頭剛剛微微輕松,就有兩縷全新的命煞生出,讓他如中雷殛,半晌無語。
“我這可算是搬起石頭,亂砸自己的腳。”
陳乾六此時,也沒了好選擇,把七十二變魚龍術傳授了老瞎子和少女,又復取了幾粒毒龍丸贈予二人,這東西便是毒龍精血煉就,用來修煉七十二變魚龍術,也算是甚得當然。
老瞎子和少女得了法術和毒龍丸,就在陳乾六的小樓中閉關起來。
陳乾六處理了一些樓中的俗務,也跟同兩人一起閉關修煉,著手煉化第六縷地煞之氣。
晃眼又是數月過去,陳乾六正修煉中,忽然心靈上微微一空,兩縷命煞松動起來,不等他動手,妄禪刀就斬了兩道命煞。
陳乾六還未來得及有什么情緒,就聽了兩聲龍嘯,兩條毒龍從樓中飛起,咆哮上了高空,在空中夭矯亂舞,招風引雷,不旋踵就弄出黑壓壓的一片烏云。
他匆匆出了樓,往高空望去,卻見一條房屋粗細的黑色毒龍,雙目無光,那是一頭瞎龍,另外一條稍微細小些,但卻更為夭矯靈動,追逐雷電,以為嬉戲。
兩條毒龍感應到了陳乾六的氣息,一起從半空云中垂下龍頭,一個龍頭巨大無論,另一個龍頭也有生吞巨象般大小,兩頭毒龍一起口吐人言,叫道:“多謝陳樓主賜法。”
毒龍發聲,如雷震震,陳乾六心靈上接二連三,冒出來六道命煞之氣,把陳小六的臉都嚇白了,暗叫道:“人怎么能闖出這般大的禍?”
他如今已經煉化了二十縷命煞,但卻新生出來六條,算上原有,命煞不但未曾少,反而史無前例,臻至九條之多。
陳乾六眉心驟然巨疼,棋盤所化眼眸,又是裊裊生煙,老瞎子,少女都各自生出歡喜之色,收了毒龍變化落在地面上,盯著陳乾六,都心頭暗道:“陳樓主果然資質出色,距離熔鑄道心又近一步矣。”
陳乾六良久才緩了過來,只覺得頭腦清明,閉關數月,始終不能徹底煉化的第六縷地煞之氣,也終于煉化了。
陳乾六神色復雜的說道:“恭喜兩位練成這般法術,恢復幾分昔日風采。”
他如今跟兩人相處日久,已經知道了老瞎子叫做姜元都,少女叫做姬放花,在玉清化羽樓都是名鎮一方的人物。
姬放花嬌笑一聲,說道:“承情了。”
老瞎子姜元都也笑了一聲:“雖然遠不如我二人的原身的本事,但總比煉氣境強得多。”
“我如今大概能運使金丹境三四層的功夫,放花比我強些,我二人愿意投入煙花三月樓,做個客卿,供樓主驅使。”
陳乾六連聲道不敢,他按了一按眉心,總有一種預感,這兩位遲早會給他惹個大事兒出來。
這九縷命煞,有八縷應在將來那件大事兒上。
還有一縷,是老師姐弄出來,陳乾六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也不敢再閉關了,先跟樓中弟子宣布一聲,聘請了姜元都,姬放花兩位“散修”,為樓中客卿,又把樓中的事情安排了一回,就想要回去剎爛海一趟。
他總覺得自己繼續在外面浪,會有點什么危險,這是他煉化了數縷命煞之后,生出了靈應,亦俗稱——心潮來血。
余媧被關押在一處荒島上,被人用鐵鏈子鎖困起來,奪走了一切法寶,封禁了一身法力,她縱然破口大罵,也無人理會。
紅袖使催動遁光,飄蕩在附近,望著余媧,臉上七情怨毒,咬牙切齒。
余媧從不在她面前,使用天地玄渾聚靈幡,但紅袖使一路跟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余媧使用此寶跟人斗法,也早就看到了幡上的主靈,正是自家的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