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顧元清淡淡的應了一聲。
他對行程如何安排其實也并不太上心,此番出來,本就是為見一見這世間萬物。
所謂安全之所,顧元清自然也有所了解,就是修行界古時所開辟的防護之所:玄穹石殿,其中法陣能擋住靈煞之氣的侵襲。
這些石殿散落在墜星平原各處,在這墜星平原尋找機緣的修士,夜晚之時都會去殿中暫住。
倒也不是說沒有其他辦法化解夜晚煞氣的襲擊,到天人層次,憑借自身界域在這平原上渡過一晚也不是太難,可這依舊十分耗費真元,而憑借法陣獨自抵擋,消耗太大,也不劃算。
除此之外,夜晚之時,藏于地下深處的煞靈也會隨著地氣升騰而走出地下,這些怨煞之氣所凝結的煞靈甚難對付,殺了也沒有多少收益,除了一些特殊需求之外,沒有人愿意與之對碰。
宋天瑞駕馭馬車,略微一轉向便向著玄穹石殿而去。
天色越發暗淡了,大日落入地平線下,天地之間的陽氣消退,煞氣從地下漸漸滲透而出,如活物般蠕動、升騰,發出若有若無的嗚咽之聲,這些煞氣可以凍結靈力,侵蝕神魂。
三百里之距,也不過一刻鐘左右,玄穹石殿已在眼前。
巨大的殿體由能阻擋煞氣的幽冥玄石鑄就,表面符文暗蘊,雖多有破損修補之處,卻仍散發著堅不可摧的厚重道韻。
入口處陣法光幕流轉不息,那盞高懸的辟煞長明燈灑落清濛濛的輝光,強行排開周遭已漸漸濃郁的煞氣。
馬車在大門之前停下。
宋天瑞和谷承平皆是來到車門之前等候,神情恭敬。
顧元清邁步走下馬車。
宋天瑞立刻趨前一步,說道:“顧前輩,這里便是玄穹石殿,乃是上古之時所留,修修補補,雖不及以往,可依舊擋得住煞氣和煞靈。”
谷承平也恭敬的補充道:“墜星平原上每隔數萬里左右便有這么一座大殿,在這里尋求機緣的修士夜晚大多都會在這里落腳,所以殿中的人應該也不少,殿內‘玄龜蘊靈陣’需持續注入精純靈力方能維持,按位繳納上品靈石或等價靈物,方可獲一席之地。”
顧元清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輕笑道:“走吧!”
顧元清向前邁出,宋天瑞則抬手收了馬車,和谷承平一起連忙跟上。
步入殿中,似乎空氣都陡然要清晰幾分,身上也輕松了些許。
這是因為在外面,煞氣圍繞,需得以真元化為護罩,時時刻刻都有壓力,而這里面煞氣卻被擋在了光幕之外。
而殿中場景也映入眼簾。
大殿寬闊無比,長寬皆有近百丈,二三十位修士分散各處,倒也不顯得擁擠,而其中修士修為最低者也是神臺七重,有幾道氣息略顯深沉,獨自盤踞一方,無人敢擾,顯然是虛天境的修士。
顧元清的目光掃過,最終在獨自在角落上,靠著大殿墻角閉目調息的大漢身上略微停留,此人身材高壯、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傷痕,之所以多看了一眼,只因為這是殿中唯一的天人修士。
即便未曾細看,但大約感應也知此人大概是天變二劫左右。
而在大殿中央,則是玄龜蘊靈陣核心所在,一頭丈許玄龜石刻匍匐在地。
龜甲之上篆刻有符文,符文交錯之所則有凹槽,數十枚上品靈石已是嵌入其中。
宋天瑞不敢怠慢,迅速上前,拿出了三塊靈氣極其充盈上品靈石,嵌入三個微微閃爍的陣眼缺口處,陣勢微微一震,顯然得靈石補充,法陣威力又提升了些許。
大殿之中,人雖不少,卻安靜的很,就算有人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或者傳音入秘。
谷承平則早已鎖定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那里原本有一名神臺九重的獨行客,但在谷承平冰冷的目光和隱隱散發出的虛天層次氣息壓迫下,那人面色變了變,最終冷哼一聲,主動挪開了位置。
谷承平取出一個以靜心暖玉為芯、冰蠶絲為面的蒲團放下,這才轉身,對顧元清躬身道:“前輩,您就在此歇息吧。”
聽到谷承平的話語,大殿之中的修士們或多或少皆是投來了注意力。
因為谷承平剛才顯露了一絲虛天氣息,卻稱呼一位年輕人為前輩,那這年輕人修為應當是更高,要么虛天大成或者巔峰,再或者便是天人。
而且顧元清的氣息內斂,在場修士無一人能看出他的底細,更顯高深莫測。
顧元清神情淡然,安然落座,目光一掃殿中。
目光對視之間,其他人要么露出善意的點頭,要么連忙避開視線。
他這份視滿殿強者如無物的淡然,讓不少想探究顧元清底細的修士們皆是悄然縮回,更多了幾分驚疑。
宋天瑞也來到顧元清身前,二人一左一右守護在顧元清身前,虛天氣息若有若無的散發出來,如似是警告著四方。
顧元清瞟了兩人一眼,淡淡道:“你們也休息吧,不用守在我這里,忙了一天想必也是累了。”
“是!”
二人躬身領命,也不敢距離顧元清太近,但也未曾太遠,攔在其他地方過來的途徑。
時間一點點過去,似乎因為顧元清的到來,大殿之中更加寂靜,只余下修士們悠長的呼吸吐納聲。
大多數都閉目調息,但也有部分修士將目光投向玄穹殿外,似乎在尋找藏于煞氣之中的煞靈。
黑夜之中,煞氣更濃,狂風呼嘯間,卷動著足以撕裂金鐵的煞氣顆粒,發出令人元神悸動的尖嘯。
忽然,黑夜之中,兩道人影快速而來。
走到半途,忽然一聲怒吼,有法寶、神通的光芒閃爍,一場激烈大戰之后,這兩道人影又迅速脫離戰場,進入殿中。
可以看到二人身上的護身法寶光芒的稀薄,被腐蝕了大半,站在殿中大口喘氣。
二人皆是虛天修士,身上氣息凌厲,顯然還曾完全從大戰的心境之中脫離出來,剛才遇到的煞靈危險至極,即便二人修為也差點喪命其中。
大殿之中的人也都是看了一眼,可也未曾多有關注,畢竟這樣的事情在這玄穹石殿之中屢見不鮮。
玄穹石殿數萬里才有這么一座,若是因為什么事情耽擱,或者在迷霧中錯了方位再正常不過。
這新來的二人,為首者是一名黑袍中年修士,面容陰鷙,眼神銳利如鷹隼,從周身氣息來看赫然是虛天境大成,似乎只差一步便可成就天人。
他身旁跟著一個神態略顯倨傲的年輕男子,也同樣是虛天中期的修為。
這在修行界來講,都可算是一方高手了。
兩人略微調勻氣息之后,便大步走入殿中。
那黑袍修士目光如電,掃過殿內,先是并不在意,可當落在宋天瑞和谷承平身上時,嘴角驟然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宋天瑞和谷承平二人看到這兩人進殿之后,臉色微微一變,可忽然想到身后的顧元清,心中似乎稍安。
黑袍修士一步邁出,便到宋天瑞和谷承平身前五丈處。
“哼!我道是誰,原來是宋道友和谷道友!”黑袍修士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打破了殿內的寧靜,“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當年的舊賬,看來今日能稍稍清算一二了?”
宋天瑞和谷承平皆是站起,暗自防備。
宋天瑞擠出一絲笑容道:“沙道兄,許久不見。此地乃是玄穹石殿,亦有諸位道友清修,不宜了結私怨吧?有何事,不妨待日后出了墜星平原再說?你看如何?”
谷承平也沉聲道:“沙兄,過去之事各有對錯。何況買賣的事情本是你情我愿,今日我等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這黑袍修士名為沙通天,當年曾光顧過他們的生意,這結果自然就不用多說。
他們言語間退讓,并非全然畏懼對方修為,更多是怕爭斗起來,驚擾了顧元清,那后果他們承擔不起。
黑袍冷冷一笑,倒是沒敢真在殿內動手。
這石殿規矩他懂,在此地動手就是挑釁所有在此避難的修士,尤其是那幾位同樣氣息不凡的虛天境,而眼前的兩位修為也是不弱,不是說抬手就可以將之拿下的。
“呵,倒是學會找地方當縮頭烏龜了。”沙通天嗤笑一聲,充滿鄙夷。
“也罷,就讓你們多活幾個時辰。明日清晨,殿外再見真章!”
沙通天丟下一句狠話,走向另一側,原本那里坐著的幾位神臺修士連忙讓到一旁。
那倨傲的年輕人走了過去,低聲問道:“世叔,這二人是誰?難道與你有仇?”
沙通天變臉似的一笑:“以前的一些恩怨罷了,正巧在這里碰上,明日正好做好了結。世侄不用擔心,這二人還翻不起風浪。”
年輕露出笑容:“這我當然相信世叔,以你之修為,在這修行界中,也只有大門大派的天人修士還需顧忌一二!”
沙通天哈哈一笑:“比之汝父,沙某可是遠遠不如,想當年我還和他一起闖蕩天下,可現在他已是……”
就在此時,大殿墻角閉目調息的大漢忽然睜開眼睛看了沙通天一眼。
這一眼望來之時,沙通天只覺毛骨悚然,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發白,額頭見汗。
年輕人見到此幕,錯愕道:“世叔……”
沙通天連忙拉過年輕人,低聲道:“今日莫要再多說。”
年輕人自也非蠢貨,順著沙通天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臉上帶著疤痕的壯漢,將之與心中的某一人對了上來,連忙禁聲,隨后兩人就在這角落盤膝坐下,不敢再多言。
另一邊,宋天瑞和谷承平松了口氣,背后卻已滲出冷汗,不是怕沙通天,而是怕剛才萬一控制不住場面。
他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顧元清,見他依舊如故,仿佛根本沒聽到剛才的沖突,心中稍安。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殿外煞氣漸稀,已有性急的修士開始離開。
顧元清緩緩睜開眼。
宋天瑞和谷承平立刻上前,恭敬地收拾好蒲團,低眉順眼地跟在身后走出石殿,而出殿之時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另一側角落上的沙通天。
來到殿外。
宋天瑞取出青銅馬車,靈訣一打,法力一催,便迅速化為真實馬車。
顧元清邁步而上,進入車中。
宋天瑞與谷承平二人在車轅之上一左一右準備駕車。
就在這時,嘲諷聲從后面響起:
“宋天瑞,谷承平你們這就想走嗎?嘿,我當是你們找了什么靠山,原來是給人當車夫奴才去了!宋天瑞,谷承平,兩位也是虛天修士,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沙通天聲音不小,引得周圍不少準備離開的修士側目,也有人其實現在沒走就是想看看這場熱鬧。
宋天瑞壓著火氣,臉色陰沉的說道:“沙通天,我說過了,有什么恩怨,等日后出了墜星平原再說。”
谷承平也拱手道:“沙道兄,所謂冤家宜解不結,往日恩怨可否暫且放下,他日,我二人尋一地宴請道兄,親自給你賠罪。”
其實沙通天見得今晨宋天瑞和谷承平對顧元清的恭敬,心中還是有些許顧忌的,畢竟這二人修為雖比自己弱上不少,但怎么也是虛天修士。
但在他看來那車上的年輕人修為恐怕也高不到哪去,否則昨晚自己過去之時,兩人就不會這么慫了。
此時再見此二人退縮的模樣,心中似乎那份顧慮少了大半。
同時,那人若真是天人,他又豈會一點都感應不到?若是天人之下,他根本無需畏懼!
沙通天冷笑一聲:“他日?你二人就跟老鼠一樣,今日走了,明日就不知躲到了哪個洞里,我等修士,便講快意恩仇,今日見了,那便正好做過一場,了結恩怨!”
話語至此,虛天境大成的氣息升騰而起來,似乎立馬就要動手。
周圍修士紛紛后退,以免被波及。
只是他們皆是目光緊緊盯著,也想看看昨日那位年輕人到底是何底細。
這墜星平原之中,除了原本險地和煞靈之外,最危險的便是人。
若是尋常之時也就罷了,一旦出現寶物,各種廝殺是再正常不過。
宋、谷二人臉色微變,也將法寶祭起。
正值此時,馬車之上忽然傳來溫和的聲音:“這位道友,此二人,現為我向導,爾與他二人的仇怨,待此間事了,自行清算,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