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京城可有認識的人？”陳觀樓好心問了句。好歹也是位上陣殺敵的武將，爭取他死后，能給他一個好的待遇。
錢多錢少無所謂，關鍵是得有這道程序，有給過錢。
他也想過自己掏錢，到時候叫人好生收殮吳赦。但是細想，他不能開這個口子。這事還得按照規矩來辦，走一道程序。
程序正義！
吳赦搖頭，“沒有認識的人。”
“行，我知道了。”
實在不行，他就問大管家要錢。吳赦是平江侯的人，侯府出錢入殮，合理！
“趁著這段時日，好生養養，爭取做個飽死鬼。別想不開，整天瞎折騰自己的身體。到了刑場，也讓世人瞧瞧，你吳赦是一條好漢，響當當的漢子。”
吳赦重重點頭，這話他聽進去了。他要站著死，他要死得堂堂正正，絕不能叫人看輕了去。
陳觀樓很滿意，只要不涉及動腦子的事情，吳赦這個人還是很有人緣，很好相處。
接下來，他又問白玉書，“白軍師，很快你們就要出發前往西州流放，有什么想法，或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說來聽聽。”
白玉書神情沮喪，沒能上刑場，貌似很遺憾。
“多謝陳獄丞關心，我們不怕流放，不怕吃苦。只是，將軍……”
“判決已下，你就別再想東想西。”
陳觀樓直接打斷對方，不要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朝堂多方博弈定下來的判決結果，絕無更改的可能。這是捅破天的大事。
白玉書最終無奈嘆息一聲，“我知道了。并無要求，多謝陳獄丞。”
“既然沒要求，就這樣吧。”
他滿意離開，去看望小財神田有福田大人。
“看樣子，田大人已經知道判決結果。你放心，你的身后事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田有福苦笑一聲，他都快要死了，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勞煩陳獄丞特意走一趟！老夫命苦啊！”
“田大人，你說這話就有點虧心了。你都享受了幾十年，換來砍頭的結局，不虧！朝廷已經法外開恩，并沒有牽連你的家人，僅是罷官去職，交出非法所得而已。”
朝廷這次手段真的很寬容，沒有誅九族套餐，沒有夷三族。顯然是多方博弈的結果，尋求多方平衡！而不是人頭滾滾！
田有福哭笑不得，縱然慶幸沒有牽連家人，卻憤恨于自己要被砍頭。
他嘆了一聲，“陳獄丞莫要安慰老夫。老夫這顆頭顱不保，難免有三分怨氣。”
“你還有怨氣？”陳觀樓奇了怪了，“說說，你憑啥有怨氣？莫非你不是主犯，你上面還有人。”
“這話可不興亂說！”田有福瞬間急了。
陳觀樓似笑非笑，彼此心知肚明。田有福一個人，做不了那么大的買賣。那可是供應軍中的糧草，糧山糧海，他們這幫犯官吃不下。后面必定還有巨鱷。
田有福也夠仗義，即將被砍頭，也沒說出背后的人是誰，咬死了將所有的罪名擔在自己身上。難怪這次朝堂罕見的寬容，沒有誅九族套餐。
“田大人，你求仁得仁，理應心滿意足，坦然赴死。哪來的怨氣，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田有福自嘲一笑，“舍不得榮華富貴，心頭存著三分怨氣，很合理吧。”
陳觀樓點頭，必須承認，這很合理。
“你都要死了，惦記著榮華富貴毫無意義。不如趁著還有點時間，多吃點多喝點，走的時候沒有遺憾。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去給你定制棺材，保證讓你風光入殮。”
田有福嘴角抽抽，“風光與否，老夫也看不見。不過還是要謝謝陳獄丞一番心意。”
“不客氣！你給了錢，肯定服務到位。”
田有福有點心塞。
得知要被斬立決，心情難免低沉，姓陳的一直叨叨叨，總是提起死后的事情。他本不想面對，卻被逼著面對死亡，真是欺人太甚！
他有理由懷疑對方是故意的。
給了錢還要受氣，糟心得很。
“陳獄丞，我這沒什么事，你忙去吧。”
“我不忙。眼看著你要死了，我得安慰你啊。”
田有福差點繃不住，情緒差一點就要爆發。
他臉頰抽搐了兩下，深吸一口氣才說道：“老夫想得開，不需要安慰。”
“果真？”
“千真萬確！”
“棺材你想要什么款式，要不要雕花……”
“陳獄丞！”田有福果斷打斷對方的話，努力扯出一張笑臉，“你決定就好，我沒有要求。”
“行吧！”陳觀樓笑了笑，“剩下的錢，給你同僚置辦薄木棺材，你沒意見吧。”
“沒意見。錢給了你，怎么花你決定，不用過問老夫。”
“那就好！”
回到公事房，陳觀樓將腿搭在辦公桌上面，喝著溫度適宜的茶水，吃著小點心，看著新出的話本小說，小日子過得美滋滋。
穆醫官搓著手進來。突然降溫，外面冷死了。
他喝了口熱茶，驅除身上的寒氣，出聲說道：“丙字號大牢，明兒一早，估摸會拉出來兩具尸體。”
“怎么回事？這個月名額都用完了，還死人？”陳觀樓有點不滿。
“許富貴拉著犯人去刑房打錢，下手狠了點。老夫去看了，這天氣，恐怕熬不過今夜。”
“許富貴這個遭瘟的，提醒他幾次叫他收斂一點，不要鉆到錢眼里面把人打死了。每次提醒就管兩三個月，之后又故態復萌。”
陳觀樓假裝生氣，做個樣子。
他都懶得搭理許富貴那攤子事。
反正等月初發錢的時候，直接扣他的錢，比什么說教提醒警告都好使。
穆醫官坐在火盆邊烤火，兩只手翻來覆去的烤。
他說道：“要是天氣沒這么冷，或許還能救回來。這天氣，就算了。”
“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不必勉強。晚一點，你去甲字號大牢給那幾個人瞧瞧，確保上刑場之前別出意外。”
“大人擔心他們自盡嗎？”
“他們不敢自盡。都不是孤家寡人，身后都有一大家子人，膽敢自盡的話，朝廷就會誅他們九族！”
當官的都很識時務，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因此，甲字號大牢自盡的犯人很少，不能背負畏罪自殺的罪名。寧愿受刑而死，也不能自盡，都要留清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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