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從天明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第二日天亮。
飯菜很豐盛,沒餓著兩人。就是不能出花廳一步,甚至上茅廁都有人跟著。規矩之大,令人咋舌。
他和范獄吏嘮叨了一句,“我們兩個小人物,何至于讓王府如此重視。”
這規格太高了。高得令人膽寒!
范獄吏恍恍惚惚,精神難以集中,一驚一乍的,看著就不太正常。像是受驚過度。
“大人,你沒事吧。”
范獄吏搖搖頭又點點頭,“小陳,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大人不要胡思亂想。”
“我不想死。”
“沒人想死。”
“我還沒攢夠錢,還沒過上好日子,我不能死。”
“死不了。”
“如果我死了,務必將我的尸首送回老家,葬入祖墳。我不想做孤魂野鬼,逢年過節都沒有后人燒香。我過夠了苦日子,可不想到了下面還繼續過苦日子。”
陳觀樓:……
他只能默默陪著,聽著。他是真沒想到范獄吏的承受力如此低。范獄丞這一招,真是絕了,直接在精神上打垮了范獄吏。從今往后,范獄吏再也不敢作妖,永遠逃不出范獄丞的手掌心。
宮心計,高,實在是高。
這一刻,他才看透范獄丞的用意。
范獄丞的確沒有殺人滅口的打算,卻也沒打算放過范獄吏。連帶著他,也跟著受了牽連。范獄丞定是怪罪他辦差不力,鬧出這么大的亂子,差點連累所有人掉腦袋。
一分一秒的煎熬,很折磨人,內心格外焦躁不安。
日頭逐漸升高,花廳的房門終于從外面打開。
一個小廝出現,手中并無飲食酒水,陳觀樓瞬間就升起了希望。
“二位可以走了。”
“事情結束了嗎?我們真的可以走?”陳觀樓有點不放心,生怕對方戲弄自己。
小廝眉眼微微一挑,語氣冷漠地說道:“二位請吧。平公公讓小的送二位出王府。平公公還說了,讓你好生照顧二公子,莫要再出事。再有下次,事情可就不好了結了。”
陳觀樓瞬間愣住,張口結舌,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范獄吏更是一臉懵,偷偷拉扯著陳觀樓的衣袖,想讓他拿定主意。
陳觀樓想不通,二公子的信件他看了,橫著看豎著看跳著看,其中并無關于中毒的內容。天牢上下也封鎖了消息。平公公從何處得知二公子出事。
排除一切可能,只有二公子的信,里面肯定有他不懂的隱喻,只有王府平公公能看懂的隱喻。
他苦笑一聲,再三小心,還是著了道,差一點就丟了卿卿性命。二公子哪是好心啊。他終究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將上層人物想得太過簡單。
他根本沒接觸過,準確的說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上層人物,所謂的經驗也都是來自于上輩子看影視看小說看網絡,各種渠道獲取的只言片語不真不實的碎片化信息,連真假都說不清。
大老爺的慷慨,讓他下意識將上層人物想得簡單了。
糊涂啊!
虧得老天爺眷顧他,平公公沒有動殺心。
謝天謝地!
如果平公公要殺他,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單一個平公公就深不可測,王府定然還有其他武功高強之輩。
他咬咬牙,咽下了這口郁氣,記住這次教訓。
他對小廝拱拱手,“多謝提醒,一定會照顧好二公子,不讓二公子出半點事情。”
小廝嗯了一聲,示意兩人跟上,送兩人出了王府。
王府的偏門重重關上。
這一聲響,此時此刻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動人。
第一次知道,原來關門聲也能如此動聽,令人心曠神怡。
“出來了,活著出來了。”
范獄吏興奮的手舞足蹈,整個人都精神來,雙眼也有了光芒。再也不是之前要死不活的模樣。
他哈哈大笑,任憑路人圍觀指點,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陳觀樓則伸手招來一輛馬車,拉著高興到瘋癲的范獄吏上了馬車,啟程回天牢。先去給范獄丞匯報情況。
范獄丞看到他們二人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明顯感到意外。盡管他飛快的收起了情緒,陳觀樓還是看見了。
這么說,范獄丞一開始篤定他們會死?
范獄丞連聲說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昨晚上沒見到你們回來,本官憂心忡忡,還以為你們已經沒了。謝天謝地,你們竟然回來了,老天有眼啊。”
“叔,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都死了?”范獄吏這會腦子很興奮,有什么說什么,完全沒有平時的穩重。
范獄丞嘆了一聲,“昨晚沒見你們回來,本官還以為……本官一直在后悔,不該派你們二人去王府。好在,一切都是本官多慮,你們在王府沒被為難吧。”
“叔,侄兒都快嚇死了。一直被關在一間花廳內,哪里都不能去,就連去茅廁都有人跟著。叔,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范獄吏說到傷心處,憋了兩天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范獄丞很心疼,不過一秒,他又嫌棄起來。板著臉,怒斥道:“這里是衙門,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給本官閉嘴。還有,在衙門只能稱呼本官為大人,記住了嗎?”
“叔!?”范獄吏可憐兮兮的。
“閉嘴!”范獄丞僅有的一點耐心已經耗光了,只剩下嫌棄,“滾滾滾。看你樣子估計也指望不上。你先回去修整兩天再來當差。本官和小陳還有話說。”
“謝謝叔,那我先回去了。”范獄吏又哭又笑,真是矯情。關鍵是他哭起來的模樣真的很丑,令人煩躁。
等范獄吏一走,范獄丞就招呼陳觀樓到跟前說話。
“事情順利嗎?王府那邊可有說什么?為什么耽誤了這么長時間?”
“回稟大人,事情總體還算順利,昨日一去,中午就見到了平公公。因為要備著王爺有可能召見,故而留著小的和范獄吏,一直等到今日午時。”
“原來如此。我就說王府應該不會為難我等小人物,犯不著嘛,你說對不對。王爺召見了你們?”
“不曾。”
“平公公可有說什么?”
“平公公讓我們照顧好二公子,旁的沒說。”
范獄丞有些失望,失望之余又感到如釋重負,“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這一關可算是趟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