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中人總算要來了。
宗門上下瞬間繃緊了弦。
所有身在宗門的長老無論正在閉關還是打坐,都第一時間傳訊回應。
面對仙門來的大人物,就算是苦修百年,已經摸到第三境門檻的大能,也得出關迎駕。
誰不是苦熬歲月盼著這天?
浩浩人間,能憑一己之力修到第三境天上仙,獨自叩開仙門的又有幾人?
可宗門負責統計的執事核對名單時,卻發現前外門長老盛林,還有前內門長老薛松、王炎,仨人竟都沒動靜。
起初眾人沒太在意,只當幾位長老正卡在閉關的緊要關頭,沒功夫理會外事。
消息一層層往上遞,最終擺在凌勁松案頭時,只一眼,便臉色驟變。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后頸汗毛根根倒豎,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天靈蓋。
旁人不知就里,連副宗主岳明溪都蒙在鼓里,可他這位掌管宗門機密的宗主卻是門兒清。
這三位,全是宗門暗地里豢養的邪修!
其中最讓他心頭打鼓的不是盛林和薛松,而是王炎。
那位活了幾百年的老人仙,上回露臉還是幾十年前他繼任宗主時,此后便深居簡出,堪稱宗門壓箱底的老古董。
他怎么也不見了?
就連喬成、薛松這些人,也都不清楚王炎這位老輩長老修行邪法。
旁人見不到回應,只會覺得是修煉到了關鍵處不方便回應。
凌勁松卻心頭突突直跳,直覺告訴他,這三位怕是都出事了。
還有薛松,前陣子剛不歡而散,若非意外,怎么可能毫無回應?
按照他對薛松了解,這種時候甚至應該第一個跳出來,跟仙門來人告他一狀……
他本想親自去查探,轉念又改了主意,傳令讓三位長老道場的值守弟子去叫門。
結果可想而知,人早被秦越的紫火燒成灰,連魂魄都被雷霆披散,別說叫人,就是把判官請來招魂也沒用。
更多消息接踵而至:前外門長老盛林只是憑空消失,可薛松和王炎洞府卻像是被人打劫了,翻了個底朝天,值錢物件被掃蕩一空。
耗子進去都得哭著出來。
更離譜的是,兩位大佬藥園也被罷園了,別說年份久遠的寶藥,連帶著三尺厚的靈土都被刮得寸草不生,簡直比蝗蟲過境還狠!
消息一傳開,昭陽宗上下炸得像滾油鍋里潑了瓢水,所有人都驚駭不已。
感覺這都不是一個叛徒能干成的事兒,至少得有一個分工明確的團隊才能完成。
一時間,整個宗門人心惶惶。
更炸鍋的,是宗門七大古老世家中的薛家和王家。
各家閉關老祖宗紛紛出關,卻聽聞族中頂梁柱沒了,再聽族人說起內門長老喬成失蹤一事,頓時怒不可遏。
一些身份地位特殊的老者,當即朝宗門主殿趕赴。
要找宗主討個說法。
宗門主殿內,凌勁松地坐在主位,無奈看著階下一群身著華麗長老法衣的老家伙。
殿外還不斷有人往里涌,腳步聲踏得青石地磚咚咚作響,都是資歷極深,但存在感已經遠非當年的老前輩。
“這么大的事憑什么捂著?當我們是瞎子不成?”
“什么樣的叛徒有這本事?我看是勾結了天羅宗,把外敵引進來了!”
“凌勁松,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仙門大人眼看就到,難道要讓他們也不明不白地遇刺?”
“徹查!必須徹查!”
一群老東西吵得像菜市場,雖然沒人提秦越這號“小人物”,但現在這樣,也讓凌勁松頭大。
“諸位前輩,容晚輩說句公道話。”
岳明溪不知何時站到凌勁松身旁,聲音不高卻帶著股穿透力,大殿漸漸安靜下來。
他面色凝重,緩緩開口:“晚輩覺得,諸位怕是誤會了。”
“誤會?”王家長老冷笑,“難不成是他們自己跑了?”
岳明溪瞥了說話的老人,上一任內門長老,他跟凌勁松爭宗主之位時,這人跳得比誰都歡。
凌翰的母親,正是王家人,不過此時卻因為王炎消失不見,情緒很激動。
其實真正讓這群老登找上門鬧的原因,是他們有點懷疑,此事與凌勁松有關!
單憑一個宗門叛徒,怎么可能有這本事?背后肯定有人配合。
“王長老這話從何說起?”岳明溪語氣平淡,“宗門前陣的確不太平,喬成長老失蹤一事,我們也在追查……”
“失蹤?不是說被叛徒殺了嗎?”老者猛地打斷。
“宗門是有這種傳言,但并無實證。”岳明溪不急不緩,“喬長老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洞府里那點灰燼燒得太干凈,誰能證明是他本人?說不定人家是借假死出去云游了呢。”
“荒唐!誰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簡直是一派胡言!”
“岳明溪,你當我們老糊涂了?”
王、薛兩家的前任長老們拍著桌子怒斥,壓根沒把副宗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岳明溪卻像沒聽見,繼續道:“是不是胡言,總得拿出證據。喬長老的事沒定論,薛松、王炎幾位長老亦然。沒見到尸體,誰敢說他們一定出事了?萬一是頓悟了,找地方閉關突破去了呢?”
薛、王兩家的人憋得臉通紅。
他們明明見過洞府里的人形焦痕,燒再徹底,那輪廓也做不了假。
可岳明溪此刻站在凌勁松身邊,代表的不僅是副宗主,更是七大世家中的岳家。
這就意味著,凌、岳兩家在這事上,已經達成共識,擰成了一股繩,要將這件事情按下去。
現任內門長老里,東方家的東方清雨和楊家的楊毅冬都是岳明溪的心腹,雖然沒說話,但那站位已經很明顯。
見狀,后趕來的凌、岳、東方、楊家長老們紛紛開口打圓場。
“是啊,沒證據的事別瞎猜。”
“說不定真是閉關突破了呢,老一輩修士常有這種事,別亂說,要活著豈不是在咒他們?”
“先派人用傳音石找找看嘛。”
凌勁松此時也終于開口,打太極安撫眾人,也正是他的一番話,讓所有人“冷靜”下來。
“仙門中人即將到來,這種時候把事情鬧大會有什么結果,諸位前輩應該清楚,是暫時壓下,回頭再慢慢調查清楚,還是鬧個雞飛狗跳,影響進入仙界名額,諸位可以自行選擇!”
凌辰一路溜到秦越洞府,唾沫橫飛地講著主殿的鬧劇:“哈哈哈,你是沒瞧見,王家那幫老東西走的時候,臉綠得跟宗門后山的毒蘑菇似的!”他拍著大腿笑,“真搞笑,自家先祖失蹤,跑來找我爹撒什么野?”
秦越遞給他一杯靈茶:“少說兩句,別給你爹添亂。”
“怕啥?”凌辰撇撇嘴,“無風不起浪,自從天生異象后,宗門就透著股邪乎勁兒。依我看,就像人間那些快亡國的王朝末期,總是會冒出些妖魔鬼怪。”
秦越聽得嘴角抽了抽,這小子是真敢說,這話要被凌勁松聽見,估計得扒他一層皮。
但凌辰的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測:昭陽宗邪修早有根基,只是以前藏得深,天生異象后個個按捺不住,想借亂子用邪法沖關。
唐青璇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她在宗門里差不多是“首席助理”角色,凌勁松分身乏術時,很多事情都得她拿主意。
直到仙門來人的前一晚,她才帶著一身疲憊來到秦越洞府。
既是探望,也帶著任務。
“明天仙門大人到,我把你安排在歡迎隊伍前排,記得穿長老法衣,戴上冠冕。”
秦越往后縮了縮脖子:“我站后面不行嗎?”
唐青璇無奈地笑了,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不是我安排的,是仙門那邊聽說了你,專門點名要見。”
“他們聽說過我?”秦越納悶。
他以青竹園傳人身份在江湖上小有名氣,可仙門大人物怎么會知道他?
“你怕是不清楚農門修士有多稀罕。”唐青璇解釋道,“當年的青竹園,是仙門中人下凡必去的地方,經常會從那邊帶人走。你作為隔代傳人,他們想見見很正常。”
她頓了頓,補充道,“世上煉丹師不少,但專修草木之道的就太少了。那門學問深奧得很,不光要天賦,還得耐得住性子,即便仙門,也沒有多少精通此道的。”
最后她打趣道:“多少人擠破頭想往前排站都沒機會,你還往后躲?說不定這次被仙門看中,提前飛升呢。”
唐青璇走后,秦越立刻回了修煉室,翻出從藏經閣找到的一篇法門。
這是一種能隱藏修為的秘術,經過還原,不僅能瞞過探查,還能“造假”。
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個普通的窺虛修士,在內門弟子里算拔尖,跟凌辰、儲晚晴這種天才比還差得遠。
但天知道仙門來人當中,會不會有那種一眼能看穿別人修為的大佬?
他可不想被盯上,提前做足準備才穩妥。
第二天一早,秦越就被凌勁松的法舟接到主殿廣場。
只見廣場上站滿了身著華麗法衣的修士,其中不乏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此刻都抻著脖子往天上看,臉上又緊張又期待。
宗門消失幾個長老這件事,估計已經被凌勁松和岳明溪聯手按下去,也沒人提了。
凌辰不知從哪兒鉆出來,湊到他身邊:“嘖嘖,穿法衣還挺人模狗樣的。”
秦越嫌他聒噪,往旁邊挪了挪,這貨明顯是嫉妒自己比他長得帥!
凌辰不說話時,看著像個高冷貴公子,熟了才知道是個二哈性子,大概從小被寵壞了,說話沒遮沒攔。
對秦越倒是真性情,越被懟越高興,覺得這是拿他當朋友。
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
秦越抬頭望去,只見一艘古樸法舟破開云層,船身縈繞淡淡霞光,看似慢悠悠飄著,實則瞬間就到了廣場上空。
原本喧鬧的廣場剎那間鴉雀無聲,連風吹幡旗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秦越瞥見身旁幾位白發長老,攥著拂塵的手都在微微發顫,眼里亮得像落了星辰。
法舟緩緩落地,帶起的罡風卷起眾人衣袍。
宗門鐘樓突然響起鐘聲,綿長悠遠,這是宗門至高無上的禮儀。
昔年祖師爺開宗立派,響起過七十二聲,在那之后,除了仙門中人過來,就連新任宗主繼位,都只會響起三十六聲。
鐘聲落定,法舟上降下一道白玉舷梯,一群身著月白道袍的人拾級而下,身后還跟著不少穿昭陽宗法衣的弟子。
凌勁松帶著岳明溪和一眾長老快步迎上去,臉上堆著小心翼翼的笑容。
凌辰沒資格靠前,早溜到了邊緣。
秦越站在第一排外圍,平靜地看著那群仙門中人。
為首老者鶴發童顏,眼神掃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