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不由自主被吸引,驚訝地看著,此時他并未意識到,自己是在睡夢中。
還在思考:只這個亮著,難道跟我在展館里看見的青銅鼠首有關?
不過下一刻,心神就完全被吸引進去,無法移開精神世界的“目光”。
他并不清楚,這種狀態,名為“觀想”。
當觀想愈發深入,時間仿佛陷入停滯,精神世界突然升起一輪血月,發出妖異的暗紅光芒。
仿佛跟青銅輪盤產生某種神秘共鳴,流出絲絲縷縷的血色絲線,淌入輪盤那些神秘紋路。
沿著十二生肖紋路,宛如活物般游走,最終匯聚到鼠首,蒙上一片血色,與“天空”血月相互映照。
線條簡單古樸的鼠首雙目驟然睜開!
如同在展館時看見的一樣,秦越瞬間頭皮都像是要炸開,卻又被深深吸引著,無法移開目光。
精神世界奇景,神秘荒誕,又離奇詭異!
他居然從鼠目瞳孔里,看見倒映的九幽黃泉景象,一派森冷。
咔——
胸骨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脆響,意念被一股巨力拉扯,拽入一個神秘空間。
眼前場景,變成一片如同混沌初開的灰蒙蒙天地,一只青銅巨鼠盤踞中央。
鼠須如鋼鞭劃破虛空,鼠爪每次踏擊都在虛空中留下黝黑裂隙,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神韻。
如夢似幻,秦越被驚呆了。
“困敦屬陰,掌幽冥之道……”恍惚間,有古老而宏大的聲音突然在識海炸響。
巨鼠張口一吐,噴出漫天黑霧,每一粒霧珠都映照著人間百態。
有孝子墳前痛哭,黑霧凝成通道直入地府;有惡人墜崖瀕死,黑霧化作鼠群啃噬其魂;有人身上流淌七彩光芒,群鼠朝拜……
秦越震驚,這場景難道在演繹子鼠掌陰司幽冥畫面?
“困敦”,說的是子鼠嗎?
正想著,雙目突然傳來一陣輕微刺痛,眼前盤踞混沌中央的巨鼠如鏡花水月,隨著宛若漣漪的扭曲波動消失不見。
他被從那個夢中夢般的場景“推出”,眼前再次出現青銅輪盤,先前那輪血月,和鼠首蒙著的那層血色已然消失。
如此奇妙經歷,終于讓秦越意識到,這絕非現實場景,而是一場夢境!
來不及思考,腦海中便出現一篇經文——
《幽冥遁術》
說是經文,不如說是篇連貫的“圖譜”,先是文字形式出現,下一刻就發生變化。
起心動念,精神世界出現一連串“動圖”。
結合剛剛看見那青銅巨鼠的各種動作,即使知道是在夢中,秦越依然本能的跟著這些動態圖案有樣學樣地學習起來。
仿佛自身也化成一只鼠鼠,過程極為絲滑,沒有任何阻滯,陷入到這種奇妙感覺中,仿佛擁有了圖譜上那只靈鼠能力。
他卻不知道,就在他精神世界的青銅輪盤激活瞬間,一股無形的氣,猛然間自冰淵升騰而起,透過厚重冰蓋,直沖云霄!
與此同時,外面世界的十大圣地和昭陽宗,上空風云突變,如墨烏云滾滾而至,天地頃刻陷入一片漆黑。
烏云中顯出巨鼠虛影,宛若上古神獸,憤怒嘶吼,揮爪拍擊蒼穹,張口噬天。
無盡狂雷劈向虛影,仿佛蒼天暴怒!
此等可怕異象,讓人目瞪口呆,瑟瑟發抖,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昭陽宗深處的地宮里,一個正在打坐,閉目清修的中年人倏地一下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出現在主殿最高處,雙目如電,直視霸占蒼穹的巨鼠虛影,臉色大變。
一道道散發強大氣息的身影凌空而至,宛若瞬移,迅速出現在他身旁。
都沉默不語,面色凝重地抬頭望天,直至異象消散,這才看向那中年人。
“宗主,這是怎么了?”有人開口。
“這是什么……怎么有點像老鼠?”有人一臉恐懼的低語。
之所以說像,是虛影體型太過龐大,模樣也太過霸氣猙獰,沒人敢下斷言。
中年人面沉似水的搖搖頭:“異象驚人,引發天怒,立即去查閱古老典籍,看能不能從中找出相關記載。”
身邊人紛紛迅速離去,中年人負手而立,眉頭緊鎖,眼里滿是擔憂之色。
喃喃道:“天降不詳,必有大禍!”
“小五,起來吃飯了。”
直到秦心溫柔聲音響起,才將秦越從奇妙的精神世界喚醒。
他有些茫然的張開雙眼,看著黑暗中四姐那張蒼白臉上的關切:“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就一小會兒,你要是還困,就吃完東西再睡,不能餓著肚子。”秦心柔聲道。
才一會兒嗎?
秦越感覺自己在那個離奇古怪的夢境中,像是度過漫長時間。
這時聽見外面有說話聲音傳來——
“剛才回來路上見到葉雨姐,他說五哥干活時暈倒在地里了。”
“你五哥身體弱,得補補……”
是六妹秦姿和三哥秦輝。
秦越起身,和四姐一起走出來,對剛回來的兩人打招呼道:“三哥,六妹。”
“你沒事吧?”秦輝上下打量他一眼,秦姿眼中也帶著關心。
秦越搖搖頭。
秦心說道:“我在林子里采了些野菜,又撿了點蘑菇,煮了一鍋湯。”
“哇,這么豐盛!”秦姿眼睛亮起來。
“哇什么哇?給你五哥補身子的!”秦心瞪了一眼過去。
秦姿癟癟嘴,卻懂事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一起吃。”秦越說著,和幾個兄妹一起坐在一張看著跟文物差不多的破舊桌子前。
秦心給幾人各自盛了碗湯,只有秦越的碗里比較豐富,有很多野菜和蘑菇。
隨后又給秦越盛了一大碗飯,他們自己的則是半碗。
秦越看了眼也就十二三歲,眼里滿是渴望的小妹秦姿,拿起湯碗,給她夾了些野菜和蘑菇,又把滿滿一碗飯撥過去三分之一。
“我吃不完那么多,小妹長身體呢。”
秦輝跟秦心目光十分柔和地看了眼他,沒有多說什么。
“哥我吃不完那么多……”秦姿咽著口水,卻拿起碗想要往回撥。
“快吃吧,待會兒都涼了。”秦越攔住,拿起湯碗喝了一口,表情瞬間僵住。
強忍著才沒吐出來,面容扭曲,費了好大力氣才咽下去。
這味道,真是一言難盡!
首先是寡淡,幾乎感受不到半點鹽味,然后蘑菇還散發著一股終年不見天日的腐朽味道。
加上那些很難描述滋味的野菜,融合在一起,跟豆汁似的。
一股泔水味兒!
瞥了眼三哥四姐還有小妹,卻見他們全都喝得有滋有味,尤其秦姿。
喝口湯,小心翼翼夾起塊蘑菇放進嘴里,再吃一口冰粟飯,瞇著眼一臉享受。
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
秦越強忍反胃,扒拉一口看上去跟高粱米有點像的“冰粟”飯。
干、硬、柴,味同嚼蠟。
直到這刻,秦越才明白,為何先前那些同伴在聽到評比之后,會如此興奮。
昭陽宗的“獎勵”,還真是奢侈品!
作為冰淵人的日常主糧,冰粟生長周期長,產量低,口感極差。
記憶中不覺得難吃,主要是習慣了,但對秦越來說,這玩意兒太難下咽,比夾生飯還難吃。
胃能忍,感知忍不了一點。
這群“罪民”,哪里是沒吃過“細糧”那么簡單?這他么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把那碗只喝了一口的湯推給秦姿,在幾人驚訝目光中,秦越說道:“我不太舒服,喝不進去,小妹喝了吧。”
看他一臉難受,強忍著扒拉飯的模樣,秦心一臉心疼:“明天去找大夫看看吧?”
秦輝:“要不我偷偷去找霜兒,讓她拿兩根冰蓮須給我。”
秦心道:“別了,叫人知道多難看!傳出去對老五名聲也不好。”
家里原本有點冰蓮根須,前陣子秦輝定親,被當做彩禮送到女方家,此時已經一根都沒了,不到人命關天,也不好意思去討要。
秦輝略微沉默一下,說道:“那待會兒,老五去釣幾條魚回來吃吧。”
說著看向秦心:“油還夠吧?”
秦心眼中閃過為難,家里存那點油,是為了給三哥辦酒席用的,不過看五弟的樣子,還是輕輕點頭:“夠!”
“要吃魚嗎?”秦姿一臉興奮。
離家幾公里的地下暗湖魚類資源豐富,不過除了守衛,很少有人去釣。
一方面沒時間,終日勞作,回到家累成狗,沒那心情;另一方面,烹飪魚需要的油和鹽,對冰淵人來說,實在太奢侈了!
像今天這頓六妹秦姿眼中豐盛的飯菜,就沒有一點油腥。
除非年節,亦或婚喪嫁娶,才會使用那些珍稀調料吃頓好的。
秦越看了眼秦輝:“那些油,不是要留著給你辦酒席用?”
秦輝擺擺手,溫和一笑:“沒事的,再說你也應該聽說又要評比了吧?爭取拿個好名次,可以得到很多獎勵!對了,你那些活明天我去干,不能總是麻煩葉雨他們。”
“我跟三哥一起去。”秦心說道。
“我也去,我任務不重,我現在干活已經是成手了,可厲害呢!”小妹秦姿驕傲說道。
秦越沉默片刻,忍不住開口問道:“三哥,四姐,你們從來沒想過離開這里嗎?”
“離開?”
“逃出去。”秦越道。
這話一出,秦輝和秦心頓時一臉嚴肅,就連秦姿臉色都變了。
秦心緊張說道:“你別嚇我們,千萬不要生出這種念頭……”
秦輝面色肅然:“天梯光滑如鏡,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別說你,就算那些體質好的能僥幸爬上去鑿穿冰蓋,到外面也得被凍死!”
秦心:“當年爺爺說,見過被昭陽宗大人物從冰原帶回凍成冰雕的人,一碰就碎!”
秦姿沒說話,眼里露出恐懼。
秦心接著道:“除非被選中,否則千萬別生出逃離念頭!”
秦輝和秦姿認同的點點頭。
秦越沒再多說什么,他這個異域靈魂,肯定跟這些人格格不入。
別說他已經在睡夢中覺醒“歲陰命盤”,學到《幽冥遁術》。
即便沒有,也要趁昭陽宗弟子下次過來收冰蓮之前,想辦法逃離這鬼地方!
因為那些人每次來,都會挑選一些人帶走,也就是秦心剛剛說的,被“選中”。
大家覺得這是好事,從此脫離苦海。
但冰淵卻始終流傳一個傳說:一百多年前,曾有個被選中的族人,九死一生逃回來,帶回驚人消息——
“一切都是假的!”
“被選中的人沒有好下場,去了昭陽宗,不是被當做試藥人,就是成為隨時會被打死、斬殺的陪練,要么是探險、戰斗時送死的犧牲品……”
“倘若真被選中,一定要記住,不惜一切代價逃出去……”
當時很多人都認為那個族人瘋了,而且,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又能怎樣呢?
冰淵人,有選擇嗎?
這里常年有昭陽宗弟子鎮守,四周千丈冰墻聳立,上方被天光都無法穿透的厚厚冰蓋覆壓。
那條宛若巨龍,蜿蜒在絕壁之上的天梯,對沒有修行的普通人來說,就是一條絕路!
漫長歲月,不是沒人嘗試過逃離,避開守衛悄悄爬天梯,可結局都太慘。
要么失足滑落,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算幸運的爬出去,也都凍死在千里冰原上。
被帶回的“冰雕”,就是這種!
世代生活在這里的人,只能通過口口相傳,知道外面有“天”和日月星辰,有晝夜之分,白天光明且溫暖……
可除了被選中帶走,其他人終其一生,只能活在這宛若陰間的世界。
當年老瘋子帶回那個消息后就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今百年過去,大多數人都已遺忘,即使還記得,也早就沒人信了,只當做一個傳說。
冰淵人依然盼著被選中,依然認為被帶走的那些人,都從此過上了好日子。
因為再差,還能比冰淵更差嗎?
逃離等于自殺,這個印象深入人心!
包括秦心和秦輝。
所以對他們來說,秦越生出逃離念頭,簡直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但秦越,卻是寧愿相信老瘋子!
他既不想留在這,更不想被“選中”。
他想修行,他想回家,他想光明正大,有尊嚴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