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頁,也是張圖畫。
只是這次的圖畫主題,是人像。
畫上人物外貌年齡約在四、五十歲間,一襲黑衣,倒持一桿大戟,身材雄壯充滿壓迫感。
分明正是方才大鬧東都城的北圣武隱!
而作為人物背景的則是一頭壓迫感比諦聽大出許多,外形既似龍又似蛇的異獸。
那異獸并無兇狠作態的模樣,反而深沉靜謐,但以徐永生心境,只是看一眼,心中便生出驚怖恐懼之感。
如此恐懼并不會令人想要驚叫出聲或者歇斯底里,反而心頭冰冷,渾身動彈不得,如墜夢魘。
不過那畢竟只是圖畫,徐永生轉瞬間便穩住心境。
這應該是傳說中的螣蛇……徐永生心中若有所思。
北圣武隱與螣蛇共同構成了這神秘書冊第三幅圖畫上的內容。
但相較于諦聽圖和神兵圖,這幅人像畫更加沉寂,徐永生嘗試與之交流,沒有任何回應,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他再試試翻閱第三頁后的神秘書冊內容,但后面的書頁仍然翻不開。
徐永生不多糾結,暫時按耐自己的好奇心,轉而將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
他隱約感覺,東都大地的震動,似乎開始逐漸變弱,有恢復平靜的趨勢。
這時,忽然有人風風火火跑來。
徐永生望去,就見一個明媚的青衿少女正進門。
對方看見徐永生后,當即松一口氣:“沒事就好。”
“三娘子……”徐永生看到謝初然至此,面上露出笑容:“聽說城里到處都亂?”
謝初然站定后同樣望著西南方,望著傾倒的三十六諸天樞紐柱:
“確實一片亂,不過聽最新的消息說北圣武隱已經退走,試圖攻打皇城和宮城的亂黨也被河南府唐令君擊退……”
一邊說著,她視線轉向西邊宮城方向:“就我所知亂黨連皇城都沒攻入,更不可能摸到里面的宮城,但不知道怎么的,宮城突然一道劍光破空沖天?”
徐永生視線也望過去:“韓九郎跟著他族兄過去那邊了,希望吉人天相。”
謝初然亦面皮緊繃:“是啊!”
當此亂局,即便是她的身份背景,趕回學宮尚可,但同樣不得輕易靠近皇城、宮城那等地方。
好在,大亂終于漸漸平息。
不止地震結束大地趨于平靜,學宮內外各種防護禁制,也開始重新構建,只是少了《文皇帝圖譜》,防護禁制難免不夠完善,需要學宮中列位宗師加以調整。
但隨后很快有消息,典籍廳內外戒嚴。
謝初然聞言莫名其妙,徐永生自然不感到意外。
首先是學宮察覺《文皇帝圖譜》遺失,接下來很快還會有鄭世光尸體被發現。
不過,限于現場環境干擾和徐永生自己玄黑方相面具的雙保險,卜算推演都派不上用場。
而從現場痕跡來看,鄭七郎鄭世光,是被凰陽公主秦真含恨一擊干掉的……
是以徐永生只是和謝初然一樣“茫然”地待著。
晚些時候有學宮師長到來,只是吩咐他們接下來一段日子不能離開學宮。
徐永生心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把他們幾個扔去東都留守府或者河南府大牢就已經是學宮顏面了,只是可惜有些連累那兩個后來趕去值守的學生。
昨天那么大的陣仗,后續處理怕是要糾葛許久,并且等關中帝京那邊來人,才能真正塵埃落定。
徐永生本人不著急,眼見東都內外地脈靈氣流轉恢復正常,反而安下心來,就著一個人獨處,開始更深入揣摩腦海中神秘書冊的第二頁。
神兵圖上的三尖兩刃刀,因為先前那一擊,當前光輝黯淡了下去,但這時在徐永生催動下,仍然微微震動。
他冥冥中感應到神兵圖所指方位分散。
長久時間過去后,終于有銀光再次一閃。
情形有些類似徐永生當初還在學宮外院時,這銀光指向學宮正院。
眼下,隨著銀光閃爍,方才散亂的指向仿佛歸一,它隱約指往西方。
給徐永生的感覺,距離相當遙遠,不止出了東都城,還要更朝西去一段距離。
在那個方向,會有與之密切相關的存在,能令虛幻的三尖兩刃刀越來越靠近真實。
等當前風頭過去后,出城往西邊找找看……徐永生心中思慮。
他漸漸摸到一些銀光指向的規律。
目標有多個,當集中精力尋找時,銀光指向離自己最近的,并且會忽略其他。
所以先前這神秘書冊第二頁還翻不開時,便執著指向學宮正院,指向那本《蜀中圣水志》。
在此之前,以徐永生活動范圍來說,始終是這本雜書離他最近,所以銀光便也一直不改初衷。
通過這一點,徐永生反過來也有了個大致的概念:
此前,不論他去邙山,還是順著伊河南下去小陽山,亦或者去東都城外周邊其他地方,以距離論,有關三尖兩刃刀,當時離他最近的線索始終還是學宮正院里的《蜀中圣水志》。
那么已經搞到蜀中圣水志的如今,接下來往西邊去找第二條線索,距離范圍較之自己先前任何一次出城,都要更遠,可能還需要遠不少。
徐永生心里有了底,眼下安穩待在學舍里,便不再費心多想。
獨處一室,徐郎君很沒形象地縮在榻上一角,悄然于屋內張開自己的白翳綾遮身。
然后他取出那塊寶玉,再細細揣摩。
凰陽公主秦真的法儀被他毀了,然后秦真含恨反擊,可惜誤中副車鄭世光。
在那之后,徐永生其實不確定三十六諸天樞紐柱那邊接下來的種種情形。
但他猜測,該是凝練游龍血辰的法儀徹底炸了,可經過早先的蘊育,當中諸多寶物和豐富靈氣乃至于大乾皇室一以貫之的龍脈之氣交雜下,已經產生種種變化,生成新的寶物,卻又都四散炸了。
因為法儀玄而又玄介于虛實之間,再加上凰陽公主秦真吼那一嗓子給開了道,最終血色“星辰”墜落,一枚新生的金色“流星”,順著《文皇帝圖譜》和《蜀中圣水志》構建的虛幻通道,來到徐永生面前。
沒有游龍血辰,卻誕生游龍長尾。
法儀中斷,吸攝的生命力全都逆轉,物歸原主返回眾多百姓那里。
游龍長尾不含血氣,但靈氣極為充裕,龍影栩栩如生,秦真功敗垂成,卻成全了徐永生,令他驚訝之余,也頗為感慨。
不管怎么說,后天升華上乘靈性天賦的契機,自己現在算是把握其中之一。
余下三樣,留待將來機緣便是。
徐永生將游龍長尾收好,安心補覺。
經過昨夜,東都遭逢多年不遇的大亂,最終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禁軍執行了一定程度的戒嚴。
亂糟糟一段時間后,王闡來探望徐永生:“之前實在顧不上你和三娘這邊,無大礙吧?”
徐永生:“先生言重了,學生沒事,只是因為一頭霧水,所以確實有些心緒不寧。”
王闡搖頭:“我明白,也難為你們了,不過你們還需要再堅持一段時日。”
徐永生:“三娘也一樣?”
“是啊。”王闡嘆息:“這次的事,確實太大了。”
徐永生面上神情欲言又止。
王闡搖頭:“便是我也所知有限,只能告訴你,這趟千秋節大亂中,三十六諸天樞紐柱那邊,晉王和凰陽公主兩位殿下,全都……”
徐永生低首自語:“難怪,竟有兩位皇室貴胄遇難。”
王闡安慰他:“你和三娘也不用太過擔心,學宮當前雖封閉,但不會持續太久,也不至于鬧到刑獄那邊。
目前種種跡象表明,牽扯在其中的主要是道門南宗、曹氏和鄭氏。”
時玉河是新上任東都學宮崇玄學博士,而他“本職工作”依然是道門南宗的高功長老。
此前對外公開,他一直同宋王秦玄是頗為投契的忘年交,同凰陽公主秦真來往乃是秘密私下進行。
原本的劇本該是他發現秦玄“陰謀”,撥亂反正,相助秦真解決膽大包天謀害晉王秦元的宋王殿下。
可秦真功敗垂成,星云被北圣武隱撕裂,宋王秦玄未死,反倒是秦真身亡,而隨著一切真相大白,時玉河作為秦真幫兇頓時成為欽犯。
事實上,凰陽公主秦真身死之后,時玉河壓根沒有參與后續圍攻驅趕北圣武隱的戰斗,第一時間便調頭遁逃了。
正因為當機立斷,所以他和武隱一樣,都逃出東都。
當然,就王闡現在了解到的對外口徑,是把時玉河跟北圣武隱算作同黨,秦元、秦真都是被害者。
皇族之間互相戕害,類似話私底下多有流傳但明面上好聽不好說。
只是徐永生當初目睹了凰陽公主秦真所作所為,因此知道其中真相。
而時玉河眾目睽睽,卷入這樣的大案中,道門南宗自然要跟著吃掛落,哪怕事后證明確實是時玉河個人行為,他師門除了表態清理門戶外,整體也需要低調一段時間。
同樣道理,也適用于太學博士曹靜和她出身的曹氏一族。
相較于時玉河,曹靜沒有公開露面,但作為當晚值守典籍廳書閣的學宮博士,《文皇帝圖譜》失竊,仍然將嫌疑指向她,而曹靜潛逃甚至比時玉河更早。
而鄭氏,當然便是因為鄭世光的緣故了。
秦真、鄭世光皆死,《文皇帝圖譜》、《蜀中圣水志》全都焚毀,書閣禁制一塌糊涂。
個中真相究竟如何,也已經成了一筆爛賬。
以鄭世光一個八品武者,論理來說背不起這么大的黑鍋。
但話說回來了,大家不能只在他風光的時候才談論他名門子弟出身。
現在到了背鍋的時候,鄭世光身板太小,他出身的鄭氏一族有高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