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位皇室貴胄稱贊,徐永生神情如常:“殿下過獎,學生愧不敢當。”
“這般地方,我也是微服出巡,咱們都隨意些吧。”秦玄招呼徐永生落座。
室內當前只得他們兩人,徐永生這次不見道門長老崇玄學博士時玉河與對方同行。
落座后,秦玄聽著外面舞樂聲,隨意地問道:“二郎以為此樓如何?”
徐永生沒有故作糊涂:“沒有此樓,也會有他處。”
江湖上四大名家皆是半黑半白背景深厚。
事實上,同芳華樓并列的大風堂,靠山壓根就是皇族成員。
可以直白的說,其作用就是從另一方面輔助朝廷收集民間、江湖風聲,把控乃至于清剿其他江湖勢力。
只不過近年來因為乾皇寵愛新后,格外關照國舅姜志邦,攀上這個高枝的芳華樓方才后來居上,氣勢蓋過同是皇室背景的大風堂。
“二郎知世故而不世故,甚好。”
秦玄態度溫和,說話便也開門見山起來:“今日之前,我已經上書父皇,請奏學宮在儒家修行之外,純武夫也為更多庶民子弟開方便之門。”
徐永生:“殿下賢德。”
秦玄微微搖頭,感慨道:“不論修文國子監還是修武學宮,皆是為國選才,得天下人才報效,自是要不負人心才好。
當中雖有些礙難,但誠如太宗文皇帝昔日所言,以史為鑒,悠悠歲月之下,國朝取才,由幾十家到幾百家,直至如今漸成千千萬萬家,范圍終是越來越寬了。”
徐永生鎮靜答道:“殿下所言甚是,本朝自是比前朝、前前朝乃至更古之時開明得多,若非如此,以學生出身,難入國家官學就讀。”
秦玄:“二郎才華橫溢,如錐在囊中,斷不會被埋沒。”
二人接下來轉向閑談,再聊幾句后,徐永生告辭離開。
呂澈、袁通等人不認識方才來叫徐永生的宋王侍從,但芳華樓中,自有其他人認識,不禁暗中議論紛紛。
同樣在芳華樓有獨立雅間長包的曹氏子弟,這時就正目送徐永生一行出門。
“宋王殿下為什么降尊紆貴,召見一個市井出身的八品武者?”一錦衣少女好奇問道。
當初在冷月湖外同徐永生擦身而過得曹宏把玩手中酒杯:“八品不足稱道,三品、四品、五品呢?”
錦衣少女聞言恍然:“羅司業、林博士、王助教……是了,那徐二郎確實跟他們走得近。”
不提還好,這一列舉,錦衣少女挑挑眉梢:“都是市井出身,這一條線已經成氣候了。”
名門之后再是眼高于頂,哪怕不考慮武魁王闡和武者徐永生,也不會輕視已成宗師的羅毅、林成煊。
“他還跟謝家三娘子有交情。”身邊其他曹氏子弟言道:“靈州郡王跟林博士是老相識。”
曹宏看其他人一眼:“那個徐二郎,眼下還是八品,但修為進步速度已經比你們幾個快了。
他剛才制服其余市井兒的手段,我能認出來,你們幾個在學宮讀書的認不出來?”
錦衣少女等人不禁訕訕然:“止戈為武……”
曹宏:“不錯,是止戈為武,說明什么?”
錦衣少女硬著頭皮答道:“說明,他是八品境界,不僅修成兩枚‘仁’之玉璧,還修成‘義’、‘智’、‘信’各其一……八品兩層三才閣,他至少已經積蓄完滿其中之五。”
幾人此前心中已經想到,但還能遮掩,此刻明明白白說出口,大家全都凜然。
盛景九年這批正式入讀東都學宮的新生里,除了情形特殊的謝初然外,這個市井打鐵匠出身的徐二郎,分明已經是新生里修為境界最高的人了!
幾人面面相覷,雅間內一時間陷入沉默。
“此事,自是袁通的過錯,但事情能化解于無形不宣之于眾,是最好不過,當然,學宮內部后續也會懲戒袁通,以儆效尤。”
當晚芳華樓的事,自然也會傳入學宮中高層耳朵。
再上學時,王闡便陸續喚來徐永生、呂澈等儒家新生核實情況,對徐永生多有贊揚同安撫:
“不必諱言,本朝學宮相較于前朝已經改善不少,但仍有相當多的頑疾,這些年來一直進進退退,很多事并非學宮內部羅司業他們一言便可決定,但回首古今,更多在往好的一面發展,正如你昨晚所為,亦是在推動這前進的浪潮。”
徐永生:“先生過獎了。”
對于昨日同宋王會面所談,他亦不避諱,皆如實相告。
王闡微微沉吟:“宋王素有賢名,但不為當今陛下所喜,他有此心自然是好,不過二郎你當前尚年輕,專心以學業為重方是上策。”
徐永生應道:“學生謹遵教誨。”
這正合他意。
同時他也知道王闡這是真心關照他而非有什么嫉妒之念。
當代乾皇對子女有些放縱不假,但一切都建立在不涉及皇位的基礎上,否則就完全是另一說。
如今朝野內外習慣上稱凰陽公主秦真為皇次女,晉王秦元為皇四子,宋王秦玄為皇六子。
但事實上,這是以在世的皇子皇女來排序。
當今乾皇在位多年,此前自然有更年長的皇子皇女,但絕大多數不得善終,甚至有乾皇一日殺三子的舊事,朝野內外受牽連者更是眾多。
因此王闡方才那般提醒徐永生。
待徐永生離開后,王闡再前往司業羅毅那邊匯報。
羅毅的公房里,除他本人外,還有包括時玉河在內的七學博士。
“市井出了麒麟兒啊。”國子學博士許書明發出當日和羅毅相同的贊嘆。
袁通就讀牧學,現任牧學博士蔣和嘆息一聲。
尉學博士俞凱神情嚴肅,但卻像是在走神,若有所思。
幾人很快定下未來對徐永生暗中褒獎,對袁通予以懲戒的決定,但對其他庶民武夫學生以安撫為主。
國子學博士許書明回到宅邸中,侄子許沖登門拜訪:“伯父。”
“你跟十二娘先前聊過有關徐二郎第二枚‘仁’之玉璧歷練的事?”許書明問道。
“確有其事,十二妹相關念頭倒也不強烈,只是隨口一提,我已經否了,并敦促她專心修行。”
許沖搖頭答道:“如今宋王殿下降尊紆貴召見,便是其他家也不會為了一個八品武者因小失大。”
許書明輕笑:“除了兩層‘仁’,至少還有‘義’、‘智’、‘信’各一層,年齡雖然大了點,但參照開始練武的時間,以靈性天賦論快要能跟三郎你相提并論了。”
許沖默然點頭。
庶民子弟可沒有文脈祖地匯聚天下文采風流,也比不得許氏積蓄豐厚,靠著天大人口基數才偶然涌現一些人才。
內外多重因素作用,這徐二郎看起來也已經是個輕易不好壓的市井麒麟兒,既然如此……
“十二娘的親事,還沒有定。”許沖似是忽然說起另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