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倫有些坐立難安。
雖然央視直播大廳后臺的休息室每一間都小得可憐,不過分配給她的這一間,相對來說就還算湊合了,勉強可以供她在屋里轉小圈圈。
距離1997年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還有一個小時出頭。
她出場早,大概在08:42左右,也就是說,距離她出場還有倆鐘頭。
林見鹿歪在雙人沙發上看著她在屋里一圈圈的轉。
無奈的笑。
忽然她回頭,看見了,“你干嘛笑人家啊?”
“我沒笑啊!”
“你就有笑!”
“沒笑。”
“第一次面對十億人唱歌啊,人家會緊張很正常啊!你不緊張也不許別人緊張嗎?討厭的人!”
“我沒笑!”
“你就有笑!就有笑!”
不講理了,撲過來,整個的趴到林見鹿身上,PIA住,小小的一只。
下巴磕在林見鹿的胸口,說話都咬字不清的,廢廢的樣子,“怎么辦?我好緊張。”——“那能怎么辦?要不打一炮吧!”
“噗……”
她先是笑,繼而撐起身子,其實眼神兒都快拉絲了,說話也忽然膩膩的,“你不要老是勾引人家哦!會忍不住的,會傷到寶寶!”
林見鹿也笑,抬手幫她整理頭發,湊上去在她嘴唇親一口,“沒事啦!假唱而已!我聽說直播信號會隨時切給昨天錄的那場彩排的。”
但她依然噘嘴。
但忽然,沒等她繼續撒嬌,門被推開了,探進來一只腦袋,但又很快縮回去了,蘇惠倫沒好氣,“進來啦,又不是沒見過!”
她的助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
過去她幾乎不用助理,因為也不夠紅,需要應付的場面沒多少,不愿意多出一份薪水,不過到了下半年,漸漸不行了,《Lemontree》本來已經開始紅起來,到最近《鴨子》跑宣傳期間,她的商業活動、商業邀請、節目通告開始越來越多,于是找了一個助理。張愛嘉推薦過來的。
“惠倫姐,鹿哥的助理找他。”
“哦。”
于是蘇惠倫主動下了地,因為他倆在屋里老喜歡膩歪,房間又那么小,助理在屋里根本待不住,就總是跑到門口給守門,兼通風報信。
林見鹿隨后過去拉開門,是劉曉麗,“趙本杉老師去你屋里了。”
于是回去。
隔了沒太遠,一個走廊里,幾十米就到了。
趙本杉已經在走廊里了,遠遠地就看見,大家握手、抱了一下。
一口純正高貴的鐵嶺腔,“我尋思找你出去抽根煙。”
“走!”
別人有機會上春晚,以緊張和亢奮為主,林見鹿不,他以串門子為主。
幾位體系內的著名藝術家、歌唱家,都去認識了一下,搞關系嘛,不指望用得上,也最好用不上,但認識一下終歸不會有什么壞處。
小品相聲這一塊兒,他沒有太多認識的沖動,不過像馮工、趙本杉,都是很精明的人,偶爾一個走廊里的碰面,其實也就認識了。
趙本杉異常聰明,見林見鹿對他手里的手卷煙感興趣,當場就教林見鹿怎么卷,一學就會,哎,居然借著抽煙的由頭,關系蠻好。
其實林見鹿就算混在這邊后臺,一天最多也就三支煙,其中兩支是陪他抽的。
現如今他已經很紅很紅,春晚的臺柱子,而且他走穴賺錢,是真不少賺,不客氣的說,別看很多大明星,演員也好、歌手也好,一個個光鮮亮麗的,單說內地,比他趁錢的還真是不多——他是真真正正從基層來的,別看完全不了解那些高大上的理論,但他對戲劇、喜劇、人物、邏輯這些東西,摘的門兒清。
說句不算恭維他的話,僅就當下的華語娛樂圈來說,要說立人物、講故事、戲劇沖突這些東西,林見鹿覺得他的水準完全在內地那些大導演之上,跟港臺那邊最頂級的商業片導演相比,也絲毫不怵。
他有多紅,林見鹿其實無所謂,倒真是發自內心敬他的本事。
一起抽支煙,閑扯好一陣子,回去。
這時候新聞聯播已經開始了,后臺的氣氛開始越發的緊張。
沒有再去蘇惠倫的房間安撫她,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但也就還是歪在沙發上愣神兒——他出場時間要晚很多,大概在十點四十了。
閑極無聊,跟劉曉麗聊天。
“你機票定好了?”
“沒訂機票……我定了火車票。”
“隨你!記得啊,正月初六就回來。”
“我知道,肯定不會晚的。”
“哎,這回能把你閨女帶回來不?”
“我肯定要帶她一起回來。”
“嗯。”
然后就又沒話了。
最近林見鹿難得地在首都一待好多天,基本上去處理各種事情都要帶上她,幾乎是每天都見,坐上車趕去下個地方的時候,在車里就經常聊天,以至于漸漸變得無話可聊——有些話想聊,但又不能聊。
他的第三號老婆翻過年去才十歲,這個時候要跟丈母娘聊什么?
春晚很快就開始了。
這個時候林見鹿倒是忽然想起來,去年過年的時候,自己在大雜院里陪著老爸到處買年貨,除夕夜晚上又一起看春晚的事情。
真快呀!
八點半不到,蘇惠倫就過去候場了。
也看不到演出什么樣子,不過她下場之后整個人迅速就解脫了,直接鉆進林見鹿的休息室來,又可以得意起來了,“其實也沒有多可怕啦,場面要比一些晚會看上去大一些,攝像機多一些,別的也就沒覺怎么樣。”
她裝模作樣拍拍林見鹿的臉,挑釁,“阿鹿啊,你待會兒不要緊張哦!”
結果被林見鹿揪住,摁那里啪啪地在屁股上打了幾巴掌,打得她一臉春意。
十點二十,林見鹿出去候場。
跟之前的每次彩排都差不多,排在他之前的,和排在他之后的演出團隊,大家都不住地偷看他——實在是紅,紅到國內第一偶像的程度。
嚴格來說,內地現在沒有什么偶像派不偶像派,因為壓根兒也還沒有這個概念,但是自從他出來,內地一開始就只是會轉述港臺媒體的腔調,什么天才啦,什么小天王啦,什么新天王啦,最后是亞洲天王,但是等到下半年,內地開始有報紙報道,稱呼他為國內第一偶像。
人的紅,一半靠自己,自己手里的貨要夠硬,一半靠吹捧,要有人愿意持之以恒、堅持不懈地捧你臭腳——大部分人是會或多或少有些盲從的,尤其年輕人。吹來吹去,就真成了內地第一偶像了。
歌又好人又帥才華又硬那種。
終于,進了升降臺,然后,出場。
一身雪白雪白的西裝,頭發梳成大人模樣。
深情款款的文藝范兒,眼神都自帶憂傷那種——
“我愿變成童話里,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在過去,林見鹿的紅,是在歌聲里紅、在磁帶里紅、在MV里紅,后來在港港紅、在灣灣紅、在緋聞和八卦里紅,當然,也在內地的各種報紙和小雜志里紅。
他還從未在內地正式登臺、公開亮相過。
而現在,這基本上可以視作是他第一次跟內地觀眾的大見面了。
本人是如此的帥氣俊朗,而又深情憂傷。
這個時候,全國上下幾億臺電視機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跟著唱——《童話》太紅了,歌超紅,MV也超紅!
在這個娛樂不甚發達的年代,電視臺的綜藝節目幾近于無,電視劇拍一部火一部供不應求,而除了電視之外,大家又基本上沒有什么娛樂的時候,這樣子的一首歌,配上這樣子的一段MV故事,帶給人的記憶點,實在是太過深刻!
就連現場,也有很多人跟著唱的。
歌曲唱完,他雙臂展開,在升降臺的緩緩下降中,背手、躬身謝場。
他自己覺得自己的表現接近完美。
回到后臺抱抱蘇惠倫,果然是立刻接到了老母親的電話,“兒砸,今天真好看!咱趕明兒給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拜年去,你記得就穿這一身兒啊!”
“大正月里一身白啊,你確定?”
“呃……也是,也對!唉,這身兒是真嘚瑟呀!算了,隨便你吧,一身白的確不好!哎,哎,那就穿之前那身兒,就是你拉著陳虹跟俞飛泓的手讓人家拍了照的那身兒,那身兒也好看,帶派!”
“成!”
這邊掛了電話,那邊已經抱著蘇惠倫,“今天晚上別住酒店了,帶你見見你公公婆婆去?”
“啊?”
蘇惠倫本來正雀躍,聞言瞬間就嚇麻爪了,“今……今天嗎?”
老母親發過飆,打電話過來,把自己兒子訓了一通,林清霞跑去紫禁城影業做總經理,雖然不是動輒就見面,但她還是心里不舒服,哪怕林清霞每次見面,都對她畢恭畢敬,她也覺得別扭——這女的看著年輕歸看著年輕,畢竟是真的已經四十多了,只比自己小兩歲,居然是自己兒媳婦,這誰受得了?
再漂亮也受不了哇!
但是林見鹿告訴她,已經懷上了。
老母親頓時沒意見了。
非但沒意見了,前些天還特意把林清霞叫回家,吃了頓飯,飯后又哄著林清霞,說是帶她看個大夫,專門安胎的,結果帶去讓人給摸了摸脈,男孩,哎呦喂,老母親高興壞了,叮囑自己兒子,大點兒就大點兒吧,反正咱也不娶,給咱多添個種兒也不錯,大點兒了會照顧人,能把孩子帶好就行。
所以可見,你瞎玩沒事兒,只要最后能給老母親帶去孫子孫女,她就能認。
那就趁這個機會唄!
這位雖然也大六歲,但也只是大六歲而已,在老母親的概念里,不超綱,又更何況,肚子里帶著她孫女呢,自帶加成。
這個時候剛上完了春晚獨唱回去,又帶些明星光環的加成。
妥妥的能順利。
“今天怎么了?今天不是正好?我爸媽知道你懷著孕呢,所以想見見你,說了好幾次了!今天正好大年夜……你可是我第一個帶回去陪我爸媽過年的!”
她的眼睛馬上就亮起來了,“那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