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蹬回了自己的二八大杠。
不過已經委托老薛給走臺商個人物品進口的手續,打算弄一臺好摩托車進來,連買車牌的路子都搞定了,京A黃牌,以后也不擔心限號。
車子當然有,但最近似乎已經變成許卿的專車了。
她自己有車,一輛桑塔納,92年就買了,但是開上林見鹿的寶馬3之后,就覺得開著它出門辦事,還是更體面,就霸占了。
林見鹿無所謂,送她了。
出門之后先去南池子胡同,他的第二套四合院還拾掇著呢,過去看看工地,大師傅一看東家來了,趕緊就帶著看——其實還沒啥看頭,大修的級別,跟之前在禮士胡同那套基本一樣的思路,所以這時候進去,整個院子一片狼藉。
轉一圈,買兩條煙,親手給師傅們一人發一盒,于是皆大歡喜。
然后調頭奔禮士胡同。
哎呦喂,胡同挺安靜,因為沒有大雜院,基本都是深宅大院的級別了。
掏鑰匙開門,連自行車也推進去,院子雅靜,到處都給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的樣子,于是走走、看看、拍拍、打打、坐坐。
真好!
這就是自己來到這里之后,親手置辦下的第一處家產了。
前后三進,功能齊全,夠娶個一妻一妾、再生幾個孩子,都還寬敞的。
別看天兒冷了,自家就有地暖,鍋爐燒起來,一兩天就暖和起來,還不用非得等熱力部門集體供暖了,冷了就燒,熱了就停。
只是還沒想好讓誰住進來。
又似乎并不想讓任何人住進來——林清霞這幾天應該就要過來了,叮囑她的事情,她感覺上答應的還挺認真,但是要讓老媽知道,自己收拾出來那么好一個院子養情人,居然養的是林清霞,她估計要發飆。
明年等高媛媛考上大學,倒是可以跟家里報個學校住宿,然后悄悄過來這邊住,但是也還早,而且這里離大學聚集區其實有點遠,也不想上著學呢,就給她弄得太過特殊,這年頭的大學生啊,剛上大學就自己開上車了,其實影響挺壞。還是讓她普普通通的把大學讀下來更好一些。
主要是,十八歲的高媛媛,鎮不住這套宅子的。
同理,蔣琴琴和左小倩都壓不住這種大宅子,挑不起哪怕只是“女主人之一”這個身份——許卿還行,但她最近正看別墅呢,已經選好好幾處了,只等自己也去轉一圈,然后掏錢買下,她就有自己的“外宅”了。
但是沒個女主人的話,就算自己住,也的確是會顯得空落落的。
還是得人口多,才適合住這種宅子。
嗯,倒是不期然間,就又想起那張照片來了——嘿,俞飛泓,多扯,在影視圈里混了半年沒認識,甚至都沒聽說過這個人,反倒是老媽跑去紫禁城影業當會計,這才倆月功夫,讓她給劃拉著了。
回頭見見再說吧!
“呦,見鹿,快請進!哥,見鹿來了!”
“哎呦呵,鹿,來來來……”
姜紋在內務部街這邊有棟宅子,是個小院子,也兩進,看上去能有個三四百平的樣子——人家發財更早,別提什么早些年大家片酬都不高。
賺的錢多不多得看跟誰比。
人家85年就已經在《末代皇后》里演溥儀了,導演是陳家林,名導。86年演《芙蓉鎮》,導演謝晉,當時的導演第一人,片子出來獲獎無數。87年不用說,《紅高粱》,在片場跟初拿導筒的張一謀從頭吵到尾。
可以說,他出道就是演員的頂兒了,即便在那個年代,毫無疑問人家也已經是內地演員里賺錢最多的了,跟普通工薪階層比,那就更是超出太多。
所以才能自己掏錢買了套小院子。
十年前這樣的小院子,兩三萬塊錢就能買了,現在就得幾十萬起步——因為在那個年代,普通工薪階層,一個月才幾十塊錢工資。
姜紋正在房前走廊上曬太陽抽煙呢,門打開,他“嘿嘿”一聲,立刻起身招呼,又看林見鹿直接把二八大杠推進來,那車把上,左邊掛一塊草繩拴著的羊肉,右邊還是草繩,串了一條好大的鱸魚。
“得嘞,鹿一來,今兒餓不死了!”
“哈……”,車子叉下,也不急解繩子,由打懷里扥出一瓶醋來,真是從灣灣買來的,前幾天陪陳舒華、蘇惠倫在那邊逛超市的時候瞥見了,買了一瓶,“瞧瞧,看夠吃餃子的不夠!”
他接過去,端詳了端詳,拍拍林見鹿的膀子,“待會兒嘗嘗!坐!”
于是倆人甩手不管了,姜午很自覺地摘下羊肉和鱸魚來,左右看看,笑笑,“你倆坐,我放下東西去買顆白菜去!羊肉白菜餡兒的,成嗎?”
姜紋擺手,不搭理這話題,讓了林見鹿在廊子坐下,自己調頭進屋,不一會兒,捧了個木盒子出來,“嘗嘗!一個港港的朋友送的,東西不錯!”
打開來,雪茄。
林見鹿哈哈一笑,隨便選了一根,接過雪茄剪剪了,很快也點上,倆人就在走廊上,曬著太陽,開始噴著煙瞎聊。
出道日久,朋友越來越多,但是看來看去,單就認識的人而言,林見鹿覺得,兩岸三地,一共兩個半的“神仙”——王京是神仙,太通透了,人家掙錢就掙個開心,別笑人家市儈、生意人什么的,在林見鹿看來,人家才是真的活明白了。
工作就是工作,藝術是另一碼事。
有錢了享受生活,則更是另一碼事。
有句哲理怎么說的來著?砍柴就是砍柴,捕魚就是捕魚,做飯就是做飯,別覺得砍柴捕魚是為了做飯,做飯是為了吃飯,太累。
這條神仙路,王京通了。
姜紋也是神仙。
藝術就是藝術,我心里反反復復就咂摸那么點兒東西,你瞧得上瞧不上,我無所謂,這東西夠不夠商業化,是不是賺錢,我也無所謂——反正多少掙點兒夠吃了,能吃多少啊?一頓給你一只羊又好怎么樣?吃得下去嗎?
可是話又說回來,我也沒故意的不賺錢不是?
能賺錢我還是賺的。
當然,做出東西來好不好看,觀眾買不買賬,那是另一碼事。
反正在林見鹿看來,他的東西一塌糊涂,亂糟糟的,只有一股氣在電影畫面和臺詞中間橫沖直撞——僅就電影表達能力來說,林見鹿不欣賞他的作品。
哎,但你又不得不承認,人家自得其樂。
在這條路上,他挺自在,也走通了。
說白了兩個人都是天才縱橫的那種,自得圓滿。
還剩下那半個,是竇維——他還沒走通,他還在藝術的堅持與商業的價值之間來回的左右互搏。他知道商業要的是什么,他也能為王霏做出來盡可能有商業價值、又保留相當多個性的東西,但他內心其實鄙薄。
據說后來的竇維就成仙了,誰知道呢,或許將來會吧!
不過單論做朋友,這仨人都不錯。
人有意思。
姜午出門買菜去了,姜紋很快又燒了水,新沖了一壺茶出來,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茶香也渺渺,煙氣也裊裊,坐著閑扯淡。
《秦頌》前不久剛上映,十月底,港港和內地同步上映,結果在港港票房慘淡,在內地則是上映四天就被叫停、撤檔——投資高達四千萬的絕對大片,西影廠跟港資合拍的,就這么慘淡收場了。
他,葛尤,許卿主演的。
之前電話里聊,許卿這個女主角還是挺有怨氣的,昨天晚上喝酒時提及,又是一番吐槽和發泄,葛尤肯定也不開心,現在到姜紋這里,他倒也不裝逼,“沒招兒!說撤就撤了!”,感覺也有點落寞。
誰都沒辦法,審核比之前還要更收緊了。
港港那邊的大洋影業徹底熄了火,對內地電影市場失望了,據說已經在徹底收縮,在內地撤攤子不干了,導演周小文不用說,痛苦的連連喝大酒——在這個年代,高達四千萬的投資啊,就這么砸手里了,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他這個導演都要就這么廢掉了。誰還敢再給他投錢?
總之,大家都夠難受的。
跟這事兒相比,馮曉剛之前跟汪朔聯合執導被叫停那個,都算小事兒了,他們那一路玩的片子,一向是市井流派,投資沒法比。
聊唄,幫他排遣些煩悶。
姜紋倒是蠻關心紫禁城影業的籌備,問到底什么時候能正式開業——這事兒連林見鹿都說不準,上哪兒猜去,事情牽涉那么多國營單位,北影廠直屬真理部,京屬那些企業,也都是著名的文化單位,在國內關于文化宣傳領域越抓越緊、越審越嚴的大背景之下,牽涉國營企業,上上下下都還是很謹慎的。
據說市里、部里,已經上了好幾次會了。
用張合平的話來說,到最后肯定能過,就是過程得拉扯一陣子。
多開幾次會,才能規避風險嘛!
“嗨……”,提起這些,姜紋就又不愿意說話了。
跟林見鹿不一樣,林見鹿紅遍兩岸三地,乃至東南亞日韓,他吃的又是音樂這碗飯,干凈,詞,曲,翻來覆去就是男男女女談個戀愛那點破事兒,隨便你審查去,我還能有什么隱喻不成?但姜紋是吃電影這碗飯的,最近幾年內地這越來越嚴苛的審查,實在是讓他心中郁郁。
聊一陣子,姜午買菜回來了。
姜紋看看時間,立馬撂下雪茄起身,“你坐著!今兒你出了東西,我們哥倆兒伺候您老人家這一局!等著吃!”
林見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