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知道與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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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8月18日，農歷已經進七月了。
今天正好是周日。
接完電話之后，把買來的東西簡單一收拾，林見鹿就拎上幾樣硬貨，蹬上二八大杠，不緊不慢地回了南鑼鼓巷，一進門，就各種打招呼。
今天休息，大雜院里的鄰居基本上都在家。
“呦，高大爺，補胎呢？”
“啊，小鹿回來了！呵呵，補一補，有點慢撒氣。”
高建成臉色稍見僵硬，但還是勉強擠出些笑模樣來回應。
林家娘倆都有一張好嘴，還都特別樂意懟他，偏他也自己犯賤，吃了虧當場回不過神來、沒能懟回去，回去之后自己越想越氣，下次就忍不住繼續嘴賤，然后當然就會又一次被懟，且再次還不上嘴，于是繼續慪氣。
今天早上，他剛就被林見鹿他媽又懟了幾句，憋氣一早上了。
結果他這邊回完，還沒等再說什么，別人就已經搭上話茬了，他只好一邊心不在焉的銼著里帶，一邊聽那邊的對話——
“見鹿，不是說你買了輛寶馬車嗎？怎么還騎這破自行車？”
“嗨，開車不得費油嘛！我那車，也就在別人面前裝裝樣子，咱這都一個屋檐底下住多少年了，誰不知道誰呀！我裝的哪門子勁！”
一整個大雜院都因為這句話哈哈大笑起來。
林媽已經開門出來，站在屋檐底下看著自己兒子。
見林見鹿叉下車子，就伸手來接東西，沒提防兒子忽然問了個奇葩問題，“媽，我高大爺那臉色，怎么跟丟了二百塊錢似的？別是他找你提親，你沒同意吧？”
整個大雜院忽然就再次爆發出一陣大笑。
高建成一下子紅了臉，嘴巴張了幾張，愣是一時間想不到句好話給他還回去——怎么辦，就特么嘴笨，沒對門那娘兩個那張嘴來得快！
這時候林媽也沒忍住，笑了笑，“閉上你那嘴！你不為你高大爺，也為人家文文，鬧著玩兒歸鬧著玩兒，這種玩笑別亂開！”
林見鹿乖乖挨訓，“噯！知道了！”
然后扭頭，“高大爺，對不住了啊！”，又起嗓子，“文文，別生氣啊！小玩笑！”
等回了屋，老媽簡單幾句話把事情說明白，林見鹿愣了，還真是因為高文文——說是今年開始，她們學校已經不包分配了，有個新提法，叫什么雙向選擇，意思是得有國家單位愿意接收你，跟你簽入職合同才行。
這哪有那么容易啊！
這個年頭，大單位都開不下工資來，要出來容易，要進去可就難死了。
更不要提那些小單位，隨時都有倒閉的可能，還哪可能招人？
這時候倒是又顯出在首都這邊上學的優勢來了，你在首都上大學，簽就業合同就有了許多便利，可偏偏，當年高文文他們考學的時候，是沒這個說法的，那時候都是甭管去哪里上學，畢業了一律分配回原籍安排工作！
高文文放了假回來，把這事兒一說，高大爺發愁啊，沒路子啊！但原本他憋著不說的，怕說出去被鄰居笑話。
結果也不知怎么的，他也不知是從哪里聽到些小道消息，說你們院那個大明星林見鹿，認識很多官面上的人物，都是說了就算的。于是高大爺沒忍住，前天就主動找到林家，提了一句，林見鹿他媽那個聰明勁兒，哪可能應這種沒影子的事兒，就算兒子真有這本事，也得先問過他呀！
結果，沒答應，高大爺心里憋了氣，今天早上起來，就挖苦了一句，林見鹿他媽才不慣著這個，當場就懟回去了，懟得老高同志啞口無言、一肚子氣。
“嗨！再說吧，這不還有一年呢嘛！他家的事兒……唉，要沖我高大爺，我才不管，但文文她們姐妹倆的話……再說吧！”
林見鹿其實不樂意搭理。
文文是小名，基本上只有從小看大的鄰居這么叫，其實人家大名叫高玉鳳，人如其名，高傲著呢，但她妹妹不錯，高玉凰是個靈動可愛又不挑理的好女孩兒。
從小鄰居處著，后來高玉凰還跟著林見鹿玩過一年多，等輪到她也要為畢業了沒有工作而犯愁的時候，林見鹿倒是愿意搭把手。
“不說她們，媽，商量個事兒。”
“說……嚯，這羊腿肉吧？這塊兒不錯，待會兒片了，咱涮鍋子吃！”
“那個……換個工作唄？”
“嗯？換什么工作？”
“紫禁城影業。”
“干嘛的？放電影的？”
于是耐心解釋，首都這邊的四家公司，北影廠，自己，大明星林清霞，合資，算國有控股，自己是最大個人股東……巴拉巴拉。
一聽說自己兒子投資進去四百多萬，林媽媽眼睛一瞪，第一時間站起來，順著門縫往外瞥了一眼，想說什么，話都到嘴邊了，又咽回去了。
回身，坐下。
跟同樣驚奇地從辦公桌前擰著身子回頭看過來的老林同志對了個眼神兒。
“你有準兒嗎？就這么往里頭撒錢？”
“不是有準兒沒準兒的事！這是必須得這么做的，我越來越紅，官面上必須扯點關系，不然的話，就不穩當。”
林爸爸摘下眼鏡，轉過了身來。
兩口子又對視一眼，林媽媽問：“那就需要一下子扔進去那么老些？”
林見鹿攤手，“不多了！你兒子我賺的比這多多了！”
林媽媽拿起羊肉，又放下羊肉，挑開那條大鱸魚的腮瞥了一眼，少見的有些說不出的小慌張，“我進去干什么差事？給你管賬？”
林見鹿一拍手，“噯！要不說還得是我媽！管賬！”
林媽媽猶豫片刻，說：“我不去，讓你爸去！你爸這個老師當的太累了，你們不是影業嘛，拍電影不得要劇本嘛！你爸他就好擺弄點墨水，讓他進去給你們看劇本、寫劇本去！沒活兒干就閑著！我們廠還行，今年到這會兒，已經發了四個月工資了，算不錯了，主要是活兒不累。再說了……”
她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既然是公私合營，那就都是國家的賬！國家的賬，用得著讓咱管著？去也沒用，國家說怎么花，那就怎么花就行了！”
林見鹿竟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
但還是要勸，“不一樣的媽！你去不去，咱都不管那邊咋花，但你不去，代表咱不知道，你去了，代表咱知道。知道，和不知道，就不一樣。”
聽見這話，林爸推了推眼鏡，林媽抬起頭，訝然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中午真就涮的鍋子。
林見鹿買的肉多，林媽就特意喊了對門的高家倆丫頭過來，招呼她們一起吃，但老高家兩口子就沒份兒——沒關系，也算緩和一下了。
但是等吃完了飯，倆丫頭特開心的又道了遍謝，回家了，林媽坐那里嘆氣，“不行啊，不管用！這倆丫頭，一個蠢，一個笨，蠢得那個還傲氣的不行，笨的那個……哎呦，這都他媽怎么考上大學的！”
林見鹿躲一邊兒偷笑。
老媽的意思他看明白了，但他懶得說什么，這不，她自己就退回去了。
人樣子其實長得還湊合，但是，怎么說呢？正常人視角下評價一個姑娘挺漂亮，和林清霞、關芝琳的那種漂亮，他壓根兒就不是一個維度的討論。
四十二歲的林清霞，給十個二十一歲的高文文都不換！
美人老了她也是美人！
新奧拓再新也是輛奧拓，老賓利再老也依然是賓利！
當然，老媽并不是挑兒媳婦，她是想帶個人進紫禁城影業做幫手，但要說她完全沒有親手調理一個兒媳婦出來的想法，林見鹿也不大信。
隨她去，只要她答應去，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像她自己說的，其實很大可能也輪不到她真的管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