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猶豫,她抓扯起魏家下人穿的外衫,墊腳穿上鞋子,在屋內尋了一根白布裹成條拴在自己腰上——
魏府的婢女都做如此打扮。
她得去找沈維楨串供。
今日好不容易借一出苦肉計讓田氏打消對她的疑心,再不能另起波瀾。
徐青玉鬼鬼祟祟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今日魏家吊唁賓客眾多,徐青玉走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加上認得她的人都在后院守著周榮,她一路暢通無阻。
終于她在人群里看見沈維楨,她繞到那人正前方發出動靜,見那人望來,她瘋狂擠眉動眼,哪知那人只看一眼,隨后就面無表情的別過頭去。
是沒看見她嗎?
徐青玉鍥而不舍,跟在沈維楨方圓數十米距離內走動。
只要沈維楨和她對上眼,她就開始嘴角抽抽、眼睛亂眨、眉飛色舞,只差沒把“我有事找你,求你借一步說話”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終于。
當徐青玉第三次眼皮抽搐,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但沈維楨依舊無動于衷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某個人是故意的。
徐青玉不免沮喪。
她是騙過他一次,但他至于心眼如此狹小嗎?
都是要死的人了,氣性怎么那么大?
徐青玉媚眼拋給瞎子看,終于偃旗息鼓,走在回去路上的時候,卻突然聽見沈維楨在背后叫她。
“青玉姑娘——”
徐青玉心里一喜,轉過身去。
卻見年輕男人穿著一身青色衣裳,頭發以白玉冠束起,容色皎皎,頗有不茍言笑的姿態。
此處是一處隱蔽的抄手游廊,連接前院和后堂,中間設有踏步石階,沈維楨居高臨下,整個人仿佛融在一片綠茵之中。
徐青玉連忙上前見禮,“沈公子。”
不等沈維楨問起,徐青玉率先道:“沈公子,上次在酒樓……并非我故意騙您,實則是那天主子叫我出來辦事,不好暴露行蹤。沈公子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和我一個小小婢女計較。若是周家人問起,請您就當做那天沒見過我,公子恩情,我一定銘記。”
沈維楨沒料到這丫頭竟然如此誠實,道歉也如此誠懇,當下微微一愣,倒也不好意思為難她,隨后笑道:“你這張口閉口就給我戴高帽子,合著我若是再揪你的小辮子,倒成我氣量狹小了?”
徐青玉向來能屈能伸,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出門在外,嘴甜一些總沒壞處,于是她好話一籮筐的砸向沈維楨:“沈公子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撐船,您放我一馬,勝造七級浮屠。再者今日是魏家辦喪,你我在主人家地盤,也不好翻往日舊賬。”
這話…倒是極有道理。
徐青玉又指天發誓,“只要沈公子不對任何說起那日見到我的事情,我也絕不跟任何人說起您和徐小姐之間的事。”
沈維楨淡淡一笑,他本就因為生病膚色比旁人淡幾分,這一笑之下,沖淡眉宇間的郁郁,“我和徐小姐之間什么事?”
徐青玉一愣,腦子迅速轉動,“自然是……徐小姐對您情根深種,苦苦糾纏,但被您狠心拒絕。因而不得不含恨退婚。”
這回。
輪到沈維楨愣了片刻,他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的盯著徐青玉背后,“徐小姐,你可聽見這丫頭說什么了?”
徐青玉心里一個咯噔——
猛地回身。
身后卻是什么都沒有!
再轉頭,沈維楨卻已經笑著離開,“青玉姑娘,你捉弄我一次,我也捉弄你一次,你我扯平了。”
徐青玉盯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再一次嘆道:生著病呢,心眼還那么多,難怪大夫說他活不長久!
剛見完沈維楨,就碰見周榮那貼身丫鬟,她紅腫著眼睛,想來是害怕回去以后受責罰,此刻獨身在假山那兒啜泣。
徐青玉本想躲著,哪知那丫頭眼尖老遠就看見了她,于是徐青玉立刻上前,捂著胸口,露出痛苦之色:“我擔心五少爺,他如何了?”
那丫頭擦了眼淚,“大夫已經來看過了,少爺他只是嗆了水受了驚嚇,沒什么大礙,眼下已經醒了過來。”
徐青玉笑道:“既然醒了,那你還哭什么。”
那丫頭鼻頭通紅,“老夫人生著氣呢,我怕回府免不了一通毒打。”
“沒事,我幫你求情。”
那丫頭破涕而笑,便攙著徐青玉去客房看周榮。
果然周府幾乎所有人都守在客房外,一見徐青玉就全部讓開一條路來,徐青玉撫著額頭,腳下踉踉蹌蹌,十分虛弱的走到田氏跟前,還未行禮,田氏就立刻將她扯了起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慈愛,“好孩子,你怎么來了?”
徐青玉氣若游絲,“奴婢心中實在掛念五公子,所以剛醒了就想著來看看…”
周榮確實已經幽幽轉醒,這臭小孩竟然還記得剛才水下徐青玉掐他的事情,張口就跟田氏告狀:“祖母,她掐我!掐得可疼了!”
死小孩!
救命之恩還沒找你索要呢!
你倒敢先告我的黑狀!
徐青玉臉上露出惶恐之色,“老夫人,方才奴婢見五公子已經昏迷過去,一時情急,出手掐了他一把。事出緊急,奴婢實在沒有其他的法子,還請五公子不要怪罪!”
田氏斥了周榮一句,“青玉對你可有救命之恩,不許你對她無禮!”
周榮嘟囔了一句:“打發她一些銀子不就得了!”
徐青玉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銀子好啊。
她就喜歡黃白俗物。
田氏一句話澆滅她的希望,“你也不怕辱沒了人家。”
徐青玉心中怒吼:我喜歡被辱沒!
求求你了,辱沒我吧!
嚴氏卻從外頭回來,她囑咐其他人去套馬車,催促早些離開,今日魏家賓客眾多,他們也實在不好一直占著魏家客房不挪,加上周榮和青玉又落了水,早些回周府休養倒更方便。
客房內一時只剩田氏和嚴氏身邊的心腹,嚴氏看了一眼徐青玉,倒也沒把她放在眼里,她給周榮攏了衣裳,隨后才對田氏抱怨:“這魏家死了當家夫人,魏大人卻讓一個妾室忙上忙下,當真是半點規矩和體面也沒有。說出去都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