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徐青玉看到對面那莫名其妙眼睛亮亮,漲紅著臉——
靜姝笨嘴拙舌,背過身去,“反正我不收你的錢。明兒個我必幫你把事情辦妥。”
得了靜姝這一句保證,徐青玉的心終于落回實處。
她驚鴻一瞥,看見伸出院墻外的桃樹枝,她蠕蠕唇,想問,又沒說話。
靜姝似看穿她的心思,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尸體早就被處理了。我家公子辦事,你放心。”
明白了。
經常殺人的朋友們都知道如何善后。
比如某傅姓男子。
解決了賣身契的事情,徐青玉歡快的走在周府之中,她來這里一年時間,可這是第一次聞見周府里的花香,春夏交際,滿園花色,夜風迷人。
就連廊下那黃紙燈上面的圖紋似乎都比往日好看。
她仰頭看著夜幕低垂的星空,不禁一嘆:原來這里的天長這樣。
這里是個好地方。
尤其是…當你掌握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而冰心堂內,同樣燈火未熄。
平日里田氏睡得早,冰心堂很早就黑漆漆的一片。
今日因為宴席之故,周府上下心思各異,無法安眠。
最著急上火的自然是嚴氏。
田氏的丫鬟打了水,田氏舒舒服服的泡著那雙如枯樹皮一般的腳,聽著嚴氏在那兒抱怨不停。
田氏老了。
皮膚松弛,皺紋從眼尾到嘴角,肩背已經開始佝僂,身體瘦削而干癟,像是一具快要埋進地里的干尸,只不過…老嫗眼底精光閃閃,可見身體雖老,但精神矍鑠。
“母親。這事兒難辦。”嚴氏拿了帕子,半蹲在田氏跟前,用帕子包了婆母的腳,侍奉她上床,又細心將她腳上的水擦得干干凈凈,“媳婦心里也沒底。畢竟捉奸那事兒剛過去不久…都怪那桃姨娘,嘴上沒個把門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就到處嚷嚷,如今倒是把兒媳架在火上。”
“你也別怪她。”田氏略略嘆口氣,開始撥弄自己手腕上的紫檀木佛珠,據說這佛珠是某個大師開過光的神物,上面的珠子又有安神香時常浸潤,田氏多年不曾離手,便養成了心煩之時把玩佛珠的習慣,“二小子不爭氣,好不容易懷上了,她自然要抖抖威風。”
拿周家的臉面來抖她一個人的威風?
嚴氏心里冷笑,但面上卻不顯。
“母親說的是。”嚴氏在婆母面前自然是善解人意,“媳婦剛才也著人私下把雅風苑的奴才們問了一遍,老二確實很久不與沈氏同房。這孩子也不可能憑空冒出來,可媳婦也不愿相信沈氏在外頭偷人…”
“這老二做事不厚道!寒了他媳婦的心,不哄著捧著…還跑出去吃酒?”田氏單手撐在床榻上的憑幾上,“他今晚又跑出去了?”
“嗯,說心里不痛快,晚上也不回來了。”
“反了他了!家里出這么大的事,他倒會躲清閑!”田氏提起此事心里也窩火,周家幾代清貴,自詡清流人家,不曾想小輩做出引狼入室奸污自己的妻子的丑事!“當真是個立不起來的阿斗!”
嚴氏就暗戳戳的拱火,“上次捉奸那事兒,他不也跑到莊子上,留下咱們這些婦孺料理?這孩子…要不是體諒他身有隱疾,我也不會對沈家人伏低做小的賠罪。”
“是。我知道委屈你了。”田氏也有些疲累,“等明兒個兩個大夫給沈氏診了脈再說。”
“可…若真懷上了…如何處置?”
嚴氏自然希望婆母給個準話。
否則將來田氏一口一個“偏心”便能將她壓死。
嚴氏還掛念著上次婆母說的沈氏嫁妝,便小心試探著:“母親,老二現在心里本就敏感,咱周家也不能養跟咱們沒有血緣的孩子。所以這孽種…萬萬不能留。”
當然,沈氏也不能留。
但是她的嫁妝…另當別論。
扣下的嫁妝謝罪,合情合理,不管律法還是人情都挑不出她的錯處。
不料田氏卻不松口,“明日再議。無論兩個大夫診斷結果如何,你先派人報了我知曉。”
這是要插手沈玉蓮的事兒了?
嚴氏琢磨著婆母的口風,寄希望于婆母再提一提嫁妝的事情,她也好順水推舟的往下接。
卻有丫頭來報,說是雅風苑的青玉求見。
“青玉?”田氏對這名字沒有印象,但記得那雙幽冷的眼睛,以及那小娘子的巧言善辯,她望向兒媳,“不是讓你找個由頭將她趕出府去嗎?”
嚴氏覺得冤枉,“母親,這青玉做事很是謹慎,一時半會也抓不到把柄。況且沈氏對她很是倚重…”
“行了。”田氏倒也沒責怪兒媳,只是納悶,“她怎么來了?”
嚴氏就道:“怕是來為她主子喊冤的。她對沈玉蓮一直很忠心。”
田氏覺得頭痛,暗道沈氏這丫頭沒規矩,都找到冰心堂來了。
她沒心情,揮了揮手,“不見。”
嚴氏就勸婆母,“母親也不必太過勞神,老二那邊…我也時常盯著。多給他納幾房妾,說不準是沈氏自己身子不好,換個女子就能生了呢。再不濟將來也能從族里挑個好的過繼…”
一說起過繼,田氏轉動佛祖的手一頓。
從族里過繼哪兒有自己侄子親近?
說起來,老大周顯明孝期已過,和魏家的婚事近在眼前——
田氏的視線不動聲色的從嚴氏臉上掃過,嚴氏渾然不覺,繼續絮絮叨叨煽風點火,直到剛才那丫頭折返回來,“老夫人,她不肯走,說有很要緊的事情尋老夫人和夫人。”
要緊的事兒?
什么要緊的事兒得夜深人靜跑來說?
田氏稍微坐直了身體,“她一個人來的?”
“是。”
“讓她進來。”
徐青玉很少來冰心堂這處象征周府最高權力殿堂之內,田氏年紀大了,又常年病著,喜清凈。沈玉蓮這些小輩們縱然有心討好也找不到門路,而端茶送水這樣的事情,自然只能淪落到嚴氏這位三好兒媳身上。
入內,視野開闊。
庭院中間擺滿玉蘭花,夜風襲來,滿園飄香。
院子里的下人們謹小慎微,走路時半點聲響也聽不見,可見周家這位定海神針的治家手段。
徐青玉孤身入內,跪在地磚上,結結實實行了大禮。
一句話石破天驚。
“老夫人,夫人,奴婢知道少奶奶的奸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