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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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人不由自主拖過了被子。
暑熱未曾退盡的八月,她抓緊被角,臉色灰白。
“太太冷么?也是,這才八月的天,這屋里就涼嗖嗖的了。到了半夜,風還在房外刮得鬼哭狼嚎,更是像惡鬼尋仇。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鬼,怨氣這么大。”
月棠端起藥碗,望著藥碗里天光的倒影,然后舀起一勺塞到她嘴邊:“快喝藥吧,喝了就睡著了。睡著就聽不到鬼叫了。”
“滾!你滾開!”
這一口一個的“鬼”字刺到了何夫人股椎!
她一把將月棠推開,激動地從床上彈跳到了地上。
碗落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
丫鬟婆子沖進來,只見何夫人正滿目驚恐地指著月棠:“把這個賤人給我打出去!快,把她打出去!”
月棠滿臉疑惑:“太太,先前您還說妾身醫術好,侍候周到。您這是怎么了?”
何夫人雙目通紅,哪里聽得進去?又指著婆子們:“把她打出去!你們沒聽到嗎?快把她打出去!”
華臨這時匆匆進來,為被丫鬟們攙住了的何夫人一把脈,當下神色瞬變:“太太本就在病中,又接連受到刺激,看來這是心神幾近崩潰,氣血已然無法歸位了!”說完掏出銀針,在她頭頸部各扎了幾針下去。又招呼:“快去煎安神湯!”
心神幾近崩潰,換句話說就是快瘋了。
那還了得?
既然瘋了,若真把這醫女轟走了,誰來接手侍候?
誰又愿意接手?
壓根就沒有人理會何夫人的要求。
混亂中,月棠把帶出來的藥碗放到案上,步入了上房后的小偏院。
這是何家臨時給府醫的落腳處。
她推開門,穩步入了廂房,又把房門關上。
一只手托著個金鎖伸到面前來:“主子,找到了!”
月棠把鎖接在手上細看,又走到窗下對著天光,目光一厘厘地脧巡著鎖上刻著的名字。
十指因為過于用力,很快變成青白色。
她攥著金鎖貼在胸口,拳頭壓住了劇烈起伏的胸脯。鎖緊的雙眉之下,眼底浮涌起了巨大的波瀾。
“小霍,阿籬有三歲四個月又十日大了。”她聲音嘶啞。
這身影上前,怯聲囁嚅:“主子節哀,您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月棠把掌心的金鎖看了又看。
立在窗下的她就像巖石一樣,連氣息都沉默起來。
霍紜垂在兩側的拳頭之上,也默默暴出了根根青筋。
“郡主,我們一定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為小世子、為王爺,還有您——復仇的!小霍一定會和師父把所有雙手沾過端王府血的人挫骨揚灰!”
月棠把手展開,天光爬上窗棱,一寸寸描摩她的眉眼。“有魏章的消息了嗎?”
霍紜點頭,雙手捧茶,遞到她面前:“師父說,最多三日他就抵京了。”
月棠把鎖揣進懷里,又緩聲問:“何張兩家鬧得怎么樣了?”
“一切都在按照主子所安排的行進,何家人去報了官后,張少德緊接著就帶著張氏尸首上順天府敲響了登聞鼓,隨后何家父子趕到,雙方都告對方殺人,在公堂各執一詞,爭執不休。
“府尹無奈之下分開立案,連夜先審何旭的死因。”
月棠望著窗外已然大亮的天色:“審了有小半夜,根據章程,官府也該到何家來追查現場了。我得去會會柳氏。”
說到這里,她忽然皺了皺眉,透過窗戶看向了外頭。
一個丫鬟披著晨色跨入院門,左右看了看之后揚聲道:“這小寡婦上哪兒了?——林娘子!林娘子?”
月棠頓了頓,唇角揚起:“說曹操,曹操到了。”
她走到窗口露臉:“我在。”
丫鬟聲音又拔高三分:“你倒會偷懶,二奶奶忙得腳不沾地,你竟然在這兒。快著些吧,奶奶叫你呢!”
“知道了。”月棠平靜回應。
霍紜十分惱怒:“什么阿雞阿狗,敢踩在主子您的頭上來!屬下就說收拾何家這樣的雜碎,該讓我們來的!”
月棠揚唇:“既知是不重要的人,你又在意她作甚?”
說完她看到了他身上還挎著的包袱:“那是什么?”
“是在張氏屋里找到的其余事物,都是主子您的!”霍紜把包袱打開給她看,一片金光燦燦。
月棠看了兩眼掩起來:“帶回去,交給琴娘。”
霍紜稱是,乖乖提起包袱出門。
月棠對著窗外幽黑天色默了一默,也走出門去。
丫鬟還在院門外等著月棠。
霍紜在墻頭看到了,想了想折轉兩步,伏在她后方墻上,摳了顆石子,精準擲向了她的后膝彎。
丫鬟痛呼著跪倒在地!
隨行的月棠停步挑眉:“何故行此大禮?”
丫鬟咬牙切齒瞪她:“是有人背后偷襲我!”
月棠扭頭看了眼墻頭,不動聲色哦了一聲:“我看四面都沒有人,如果真有偷襲的話,那只能是鬼了。
“是了,大公子和大少奶奶慘遭橫死,搞不好是他們舍不得走——也是,這么好的福氣說沒就沒了,誰舍得?
“那不得拉上幾個墊背么!
“大少奶奶死前還被何家當殺人兇手,難怪太太先前那般奇怪,想來也是大奶奶冤魂作崇。”
她話還沒說完,丫鬟已經尖叫著爬起來跑了。
月棠到達二房的時候,初掌大權的柳氏正端坐在床榻之上,對滿屋子回話的下人發號施令。
何夫人近幾年身子都不好,中饋早就交到了張氏手中。
柳氏此番屬于臨危受命。
等柳氏把人揮退,月棠便朝她道賀:“恭喜二奶奶得償所愿,拿得大權。”
柳氏看了看左右,斂色道:“誰教你的這個話?!”
月棠揚唇:“妾身只是覺得,這位置本該就由奶奶來坐。”
柳氏頓了頓,神情晦澀:“我剛從太太那邊回來。我問你,進府這一日,你可有亂動?”
“自然不曾。”月棠道,“我能進府來當差,全靠奶奶提攜,若是亂來,豈非辜負了奶奶?”
柳氏聞言松了神色:“你知道就好。”
三日前華臨請求何夫人允準他加個幫手來侍奉湯藥。
侍奉湯藥的差事原應從府里擇人上任。
家里中饋由張氏掌著,柳氏原也不愿插手。
可那日華臨來給她請平安脈時,就帶著這林氏求到了她。看到這張臉,原本不打算搭理的柳氏才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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