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寒風卷著落葉，刮在人臉上生疼。
高長文裹緊了衣衫，被凜冽的寒風吹得連吸了幾下鼻子，他使勁搓了搓手，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兄長的話本大業關乎反季蔬菜和長生瓜的銷售，此事至關重要，我身為弟弟，理應親自去印書坊和書鋪盯著，務必確保這話本一炮而紅，轟動長安！”
“畢竟再好的內容，也需配上雷霆萬鈞的宣傳造勢！”
“要論及話本的宣傳之道，這大乾天下，只怕無人比我高長文更懂如何吸引眼球了，嘿嘿嘿……”
高長文縮著脖子，來到了長安東市，推開了一家名為奇文齋的書鋪。
這是他搗鼓的私產，門面不大，卻因總能搞到些稀奇古怪的讀物而在一小撮人中頗有口碑。
他一進門，掌柜老錢就像見了救星，苦著臉迎了上來。
“哎喲喂，我的二公子，您可算來了，您批印的那三批新話本都到了，庫房堆著呢！”
“這《虹貓藍兔》、《神兵小將》內容新奇，還好說些，但您想幾天之內打開市場，轟動整個長安，這《天龍八部》內容……好是好，可也太正經了點兒吧？這需要以時間來換口碑啊！”
“難，難如上青天！”
老錢一張臉上本就滿是褶皺，此刻一皺眉，越發成了一張苦瓜臉。
高長文聞言，非但不急，反而嘿嘿一笑。
“老錢，有我高長文在，你怕個毛？”
他壓低聲音，周身帶著一股十足的自信道：“老錢，這賣話本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最重要的便是要懂人性！”
“人性？”
老錢聞言，不由得一愣，臉上表情愈發怪異。
這年頭，高長文…都開始研究人性了？
高長文卻渾然不覺，反而洋洋灑灑地道：“不錯，正是人性，尤其是新話本，講究的是精準拿捏，看人下菜！”
“你得搞點…噱頭！”
“嘶！”
老錢聞言，輕抽一口涼氣。
“二公子，你是說……”
高長文勾勾手指，讓老錢附耳過來，開始面授機宜。
“若是婦人帶著孩童來，你就猛推《虹貓藍兔》和《神兵小將》，就說如何勵志向上，伙伴情深，寓教于樂，孩子讀了聰明伶俐！”
“若是瞧著像讀書人，或是自詡清高的，你就神秘兮兮推《天龍八部》，說此書暗合周易，蘊含天地至理，格局宏大，非俗物能比，看了能增長智慧！”
“若是那些瞧著閑出屁來的富家老爺，或者眼神飄忽、腳步虛浮的公子哥兒…”
高長文說到這里，和老錢對視一眼，兩人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種心照不宣、略顯猥瑣的笑容。
高長文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你就跟他們說，客官，本店新到一批絕品秘本，內容極其…得勁！”
“劃重點！這“得勁”倆字，語氣要拖長，眼神要曖昧，要讓他覺得此中必有玄機，是那種不同尋常的得勁…嘿嘿，你懂的！保證他好奇心爆棚，乖乖掏錢！”
老錢眼睛瞬間亮了，激動地一拍大腿：“高！二公子實在是高！”
“好色…啊不是，追求極致刺激的閱讀體驗，乃是人之常情，任何話本，都不如“得勁”的話本有吸引力！”
“小人悟了！”
高長文挺直腰肢，拍了拍老錢的肩膀道：“悟了就好，好好干，銷量爆了，本公子給你包個大紅包！”
“是！”
“不過二公子，小人還有一個問題，這眼神漂浮，腳步虛浮的的公子哥，具體該如何分辨？萬一判斷錯了，豈不是弄巧成拙，砸了招牌？”
老錢眉頭輕皺，覺得有些棘手。
高長文一聽這話，深感丟人，“老錢，你做生意連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有？”
老錢聞言，羞愧的低下了頭。
天殺的，竟然被高長文訓斥業務能力不行，這傳出去他真想投湖自盡。
“罷了，誰讓本公子手下的人太少，就多傳你幾招吧！我教你一個判斷這類人，最直觀、最不會看錯的辦法！”
高長文一臉無奈之色，朝著老錢說道。
老錢驚了，抬起頭來。
被訓也就算了，居然再次被高長文指導？
“二公子，怎么看？”
“你且瞧好了！”
高長文先是說了一聲，緊接著分開自己額前的頭發，在屋內走了幾步。
“二公子，您這是……”
老錢愣住了，完全沒看懂這波操作。
高長文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己，道，“像我這樣的，那就是了。”
“這辦法，很權威。”
老錢：“……”
他沉默了。
真的沉默了。
但凡高長文說的是別的任何方法，他高低都得質疑一番。
但這個方法…他看著高長文此刻的尊容，竟無言以對，甚至覺得…無比具有說服力！
這副德行，太他娘的權威了！
“對了，既然要干，那就干一票大的，積累的口碑不用，那就浪費了，讓手下小廝跑一跑，送貨上門，直接說有三冊極為得勁的話本，以咱們的老客戶來看，幾乎是必買的！”
“咱們內容夠硬，雖說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但只要狗肉足夠香，也不會有人說什么的！”
老錢還是有點不放心，“二公子，那萬一真有人找茬，甚至動手呢？”
“那就躺，順勢訛他一筆，這豈不是美滋滋？橫豎咱們都是大賺！”
老錢聞言，瞬間秒懂，與高長文對視一眼，二人皆是猥瑣的嘿嘿笑了起來。
高長文的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無數銀子，正朝他嘩啦啦而來的場景。
他絲毫不知，一場針對他和他兄長的輿論風暴，正在長安城的暗處悄然匯聚，只待時機，便要轟然引爆！
翌日。
清晨。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雖然寒氣依舊刺骨，卻也出了太陽。
奇文齋剛開門。
一個穿著錦袍、眼神略顯飄忽、腳步虛浮的公子哥兒就晃了進來，一雙眼睛漫無目的地在書架上掃來掃去。
老錢先是掃了一眼。
眼神漂浮，腳步虛浮。
但相對高長文的權威，這人還是弱了不少，算是個“潛力用戶”！
因此，老錢先是拿起《虹貓藍兔》，朝他道：“公子，這冊話本乃是本店最新的力作，講的是七劍合璧，守護森林，要不一看？”
這位公子哥掃了眼封面上的動物，嫌棄地撇嘴：“小孩玩意兒，沒勁！”
老錢又拿起《神兵小將》，繼續介紹道：“那公子您看看這本《神兵小將》？少年英雄與神兵獸為伙伴，守護家國，對抗邪惡，機關設定新奇無比，熱血澎湃！”
公子哥依舊興趣缺欠：“設定倒是有點意思，但還是沒什么興趣。”
“罷了，掌柜的，我還是以后再來吧。”
這一瞬。
老錢徹底看明白了。
“公子且慢！”
老錢先是喊了一聲，接著，便神秘兮兮的從柜臺最底下鄭重其事地捧出《天龍八部》，壓低聲音道。
“公子爺，您眼光高，如您所說，這些都是俗物，沒能入您的眼，但您看看這本，剛到的秘藏版！非熟客不輕易展示！”
“這內容何止是得勁，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包您看了…欲罷不能，熱血澎湃，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