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鳶!”
武曌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御書房內響起,瞬間刺破了寂靜。
“臣在!”
小鳶精神一振,躬身應命。
武曌負手而立,面向窗外紛飛的雪花,那雙鳳眸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落在了西市那萬人矚目的試驗小屋上。
她一字一句,說出如同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只等此刻說出的圣旨。
“擬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紹膺駿命,臨御萬方。近聞市井訛言囂囂,妄稱‘小冰河’之期將至,惑亂人心,致使柴炭之價騰踴,黎庶惶惶,凍餒相望,此乃無知妄人穿鑿附會,妖言惑眾,其心可誅!”
“夫天道運行,自有恒常,寒暑更迭,本屬自然。今歲雖寒,亦屬尋常,絕非末世之兆!朕已敕令欽天監詳查,往后歲序,皆循常軌,斷無連年酷寒之理!爾等臣民,當各安其業,勿信妖言,勿自驚擾!”
“朕念生民倒懸之苦,宵旰焦勞,豈容奸商蠹吏,乘時射利,囤積居奇,視朕之子民為魚肉,敲骨吸髓?!著即:戶部、錦衣衛,嚴查哄抬柴炭物價之奸宓!”
“凡證據確鑿者,家產盡數抄沒,主犯立斬決!脅從者,流三千里,以儆效尤,以正國法,以平民憤!”
“再諭:江南、淮南,魚米之鄉,物阜民豐,朕已敕令江南、淮南各郡各縣官員:即刻開啟常平倉,調撥上等柴炭十萬車,晝夜兼程,火速運抵京師,沿途州府關卡,一律放行,敢有阻滯者——斬立決!務使薪火充足,民無凍餒之虞!”
“咨爾臣工,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欽此!”
伴隨著最后一個欽此落下,御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空氣都被這字字千鈞、殺伐決斷的旨意凍結了!
閆征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
他猛地抬頭,望向那道身著玄黑龍袍,周身彌漫著無盡威勢的身影,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好狠!
這是要把那些吸髓飲血的奸商,連根拔起,挫骨揚灰啊!
但不知為何,閆征心底卻涌出一陣詭異的舒爽,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到這一幕的出現。
這一瞬。
哪怕是知曉一些內情的小鳶和李隆,也不禁有些咂舌。
十萬車?
哪來的十萬車?
這分明是陛下與高相聯手,用一道旨意,化作無形的巨錘,要生生將那虛高的柴炭價格砸成齏粉!
長安城,早就不缺柴炭了!
武曌目光如電,掃過幾乎癱軟在地的閆征,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
“閆征!”
“臣……臣在!”
“你不是憂心炭價,憂心民生嗎?這平抑物價、安置流民的事,朕就交給你去辦,辦好了,將功折罪,辦砸了……數罪并罰!”
“此旨,待到明日西市試驗塵埃落定,再行頒布,朕要這旨意,與那蜂窩煤的誕生一步到位,將整個柴炭市場砸成一字斷魂刀!”
“臣……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閆征哪里還敢拒絕,只剩劫后余生和滔天的震撼!
接著,武曌一雙冰冷的眸子看向先前朝她一陣怒噴的年輕御史,嘴角緩緩勾起。
“爾等不是口口聲聲將朕比之古之暴君嗎?”
“爾等不是自詡清流,動輒以長跪不起、以死相逼,不分青紅皂白便敢狂吠君父嗎?”
武曌掃過眾人,笑容越發冷冽,聲音也陡然變得森寒無比。
“既然爾等這般忠肝義膽,這般不畏強權,連腦子都懶得動一下…”
“那便給朕——跪著!”
“跪在此地,跪到明日西市試驗結果出來,跪到朕的圣旨布告全城為止!”
“朕倒要看看,爾等的膝蓋,是否真有爾等口中的諫言那般——硬!”
說罷,武曌便猛地一甩玄黑龍袍的廣袖,面無表情的大踏步離去。
身后。
一眾年輕御史聞言,只覺天都塌了!
“跪…跪到明日圣旨出來,這不得跪上一天一夜?!”一個年輕御史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我的波棱蓋啊,陛下,臣錯了,臣再也不敢妄議了!”
“太狠了…太奸詐了,高相和陛下這是聯手做局坑殺天下奸商啊…
“當噴子太難了,這波被資本坑慘了…”
別說這幫年輕御史了,哪怕是閆征走出御書房,心底也依舊是一片震撼。
太狠了!
蜂窩煤當眾試驗,并且還是在柴炭價格漲上天之時引爆輿論,可想而知,一旦成功,其效果瞬間如同烈火燎原!
武曌的圣旨緊隨其后,精準補刀,這心思之毒,手段之辣,布局之深遠……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太狠了!
這是要將柴炭,砸成一字斷魂刀啊!
但忽然。
閆征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腳步猛地一頓。
不對啊!
高陽不是與陛下決裂了嗎?
聽這意思,怎么聯手做了一個局,坑殺了整個大乾天下的柴炭奸商?
假決裂?
從頭到尾,都是做給天下人看的一場大戲?!
閆征一臉愕然,越想越恐怖!
高陽,女帝!這君臣二人狼狽為奸……太可怕了!
這盤棋,下得太大了,囊括朝野,席卷商賈,甚至將三國使者都算計在內!
可笑他閆征如一個小丑一般,這他娘絕對是被資本和皇權給聯手做局了啊!
但不知為何,閆征卻絲毫沒有怨恨和怒意,相反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笑意,大踏步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