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管事的話猶如一道自九天之上劈下的驚雷,狠狠劈在暖玉閣內每一個人的天靈蓋上。
錢如山那張肥膩的臉瞬間褪盡血色,抖如篩糠。
趙半城也是手腳冰涼,瞳孔渙散。
縱然是林懷遠,這位商海沉浮數十年的老狐貍,枯瘦的手掌也猛地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燒死人賠五十金!”
“奉養其全家!”
這活閻王,好狠毒的手段!
這哪是豪賭?這分明是要把他們架在烈火上烤,要把他們百年基業連根拔起的絕戶計啊!
冷靜!
千萬冷靜!
多年經商,見過太多骯臟手段的林懷遠用盡全身力氣壓制著翻騰的血氣。
越是到生死一線的時候,越是要冷靜!
但一想到長安城百姓齊齊涌向西市,柴炭價格要崩的消息……
這還冷靜個毛啊!
林懷遠殺人的心都有了!
暖玉閣內,先前奢靡的暖意蕩然無存,空氣仿佛被凍結,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沖的大腦一片空白。
“老爺,這消息一出,柴炭的價格必遭猛烈的沖擊,這可怎么辦啊?您快拿一個主意吧!”
管事的哭嚎如同喪鐘。
伴隨著這句話,錢如山、趙半城也全都回過神了,齊齊看向了林懷遠。
那眼神中的恐懼,林懷遠看的一清二楚。
“閉嘴!”
林懷遠看向管事,發出一聲厲喝,一張老臉雖然被這消息驚的血色褪盡,眼中卻爆發出困獸般的兇光。
他快速掃過后方同樣面無人色、冷汗涔涔的錢如山、趙半城等人。
“慌什么,天還沒塌下來!”
“若我等自亂陣腳,那便上了高陽小兒的當!”
“若老夫沒猜錯的話,高陽小兒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行那破釜沉舟、魚死網破之計!”
此話一出。
全場一陣愕然。
“林老,此話何解?”
“虛張聲勢?”
“活閻王……在詐我們?”
一時間。
眾人皆是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偌大的長安城,偌大的大乾,誰人不知活閻王威名,他的手段堪稱神鬼莫測,連火藥,白玉糖那等神物都搞出來了,區區蜂窩煤,怎會是虛張聲勢?
“老夫知諸位想法,覺得這大乾活閻王手段鬼神莫測,搞出蜂窩煤自然也不在話下!”
“可諸位卻也別忘了,這活閻王除了神乎其神的手段,還是出了名的狡詐,出了名的殺人不見血!”
林懷遠目光看向管事,出聲問道:“老夫問你,那活閻王說這蜂窩煤比柴賤,比炭熱,并且還無毒,你可曾夸大?”
林家管事一聽,當即道,“老爺,您縱是給老奴一萬個膽子,老奴也絕不敢在這種事上誆騙您啊!”
“那黑疙瘩確實燒起來了,火苗呼呼的,熱浪逼人,此乃高陽親口所說,字字句句,絕無夸大!”
林懷遠一聽,當即嗤笑一聲,目光掃過眾人,強行解釋道:“諸位,一切全都清楚了,這活閻王有鬼!”
“鬼石之毒,困擾長安乃至天下多少年?多少能工巧匠、方外高人都束手無策,他高陽憑什么一朝解決?難不成這活閻王真是神仙下凡,抬手間就能解決這千古難題?”
“笑話!”
林懷遠深吸一口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蠱惑與威壓。
“老夫現在敢斷定,此乃高陽的毒計!”
“他必是用了某種代價高昂、費時費力的法子,勉強凈化了少許鬼石,弄出這勞什子的蜂窩煤,但其成本,絕對遠超我等想象!”
“他今日當眾豪賭,以命相誘,甚至不惜自導自演一場被打的戲碼,拉上親弟玩命,這是為了什么?”
林懷遠目光銳利掃過漸漸陷入沉思的錢如山等人,而后猛地一拍桌子,擲地有聲的道:“他是為了砸盤,是為了制造恐慌,是為了逼我們這群手握巨量柴炭的人,在恐懼中自相踐踏,低價拋售!”
“現在我等若是出貨,那便上了活閻王的當!”
林懷遠眼中閃爍著老狐貍的算計光芒,環視眾人,聲音帶著強烈的煽動性。
“諸位,想想臨江城,想想昔年臨江城的四大糧商,他們是如何倒臺,如何被這活閻王玩的團團轉,傾家蕩產的?”
“就是因為恐慌性砸盤,相互踩踏,結果如何?一夜之間,糧價崩盤如山倒,整個臨江糧市淪為廢墟,四大豪商無一幸免,盡數傾家蕩產!”
“今日,若我等因一時恐慌,爭相拋售這堆積如山的柴炭……”
林懷遠的聲音如同冰錐,蒼老深邃的目光掃過眾人,仿佛要刺入每個人的心臟,“一旦踩踏拋售,那才是真正的末日!那才正中其下懷!”
“屆時,高陽小兒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一邊用他那成本高昂、注定無法量產的蜂窩煤吊著百姓胃口,搞什么限量、試驗,博取名聲,一邊用我們恐慌拋售造成的白菜價,大肆抄底吃進我們賤賣的柴炭!”
“等到過一段時間,恐慌所帶來的市場非理性下跌,必定迎來極大的反彈,他可順勢將抄底的柴炭再賣出去,如此一來,名聲也有了,暗地里還賺了一大筆錢!”
“此乃一石二鳥,名利雙收,毒士之謀,狠辣至此!”
這番剖析,結合臨江城血淋淋的例子,瞬間讓陷入絕望的錢如山等人找回了一絲清醒。
如林懷遠所說,活閻王之狡詐,坑死人不償命,整個長安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別的不說,就光說辭官之前的那場荒誕拍賣會,一個鼻孔能插著大蔥的丑女,能賣出數十萬兩的天價。
這放眼整個大乾,乃至整個天下,都是缺了大德!
這以消息造成恐慌,再順勢抄底,大賺一筆,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林老所言……有理啊!”
錢如山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聲音發顫,“那高陽坑死人不償命,最擅長的就是這等陰毒算計!”
“對對對,他肯定是在虛張聲勢,成本絕對不低!我們要是拋了,正中他下懷!”
趙半城也連忙附和。
“不能拋!”
林懷遠斬釘截鐵,如同下達軍令,“穩住!只要我們穩住,他高陽那點蜂窩煤,能供得起整個長安?過不了多久,必定露出雞腳!”
“寒冬漫長,百姓終究還是要靠柴炭,只要我們不亂,價格就崩不了!”
“對!不能拋!穩住!”
伴隨著林懷遠的話,眾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咬牙應和,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慌,約定死守價格,避免踩踏。
他們匆匆告辭,急著回去穩住自己的盤口,避免踩踏效應的產生!
待到眾人身影消失在風雪中,暖玉閣只剩下林懷遠祖孫二人。
林耀祖看著祖父三言兩語就穩住了局面,心中大石落地,趕忙上前,帶著劫后余生的諂媚道:“祖父英明,這剖析,簡直洞若觀火,直指高陽肺腑,洞穿其奸計!太牛了……”
“啪!”
下一秒。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并且這一巴掌,比剛才的一巴掌要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