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書房。
屋內的暖意被穿堂風撕開一道口子。
張平攏了攏厚重的錦袍,眼神銳利地掃過炭盆旁端著炭簍的侍女。
“這屋子里尚有暖意,何故添炭?”
他滿臉痛心疾首,手指重重的敲打著桌子,發出清脆的砰砰聲。
“這是鋪張!”
“這是浪費!”
“這是可恥!”
“現在長安木炭的價格都暴漲到一百二十五文了,還不速速熄了,待到屋子里的暖和氣徹底散了再燒!”
那嬌俏侍女被呵斥得手足無措,小聲辯解:“老爺,奴婢只是怕您二位凍著……”
張壽一聽,瞬間怒了。
“我尼瑪!”
“還敢頂嘴?屋內熱和氣散了,老爺我們還能抖!”
“再敢頂嘴,信不信弄你?”
那婢女一聽,嬌軀一顫,眼角有淚水滑落,卻又不敢哭,只得低著頭,趕忙將多加的炭給熄了。
這時。
二人的心腹,一個矮小的青年,滿臉振奮的跑了進來,他的臉上帶著濃郁的笑意。
一瞧青年,張平、張壽二人悄然坐直了身子。
“瘦猴,事情可曾辦妥了?”
張壽出聲問道。
瘦猴一聽,從懷里掏出了四五張契約紙,朝二人道,“二位爺,幸不辱命!”
張平、張壽一聽,瞬間滿面紅光。
他們一把奪過契約紙,將其攤開,置于桌上。
張壽神色激動,朝張平出聲道:“大哥,快看!剛吃進的三千斤上等松木炭,一百二十文一斤,足足比市面上低了五文!”
“咱們抄到底了!”
“照這勢頭,一百五十文指日可待!”
“屆時,一斤賺三十文,三千斤可足足近乎九萬兩的銀子啊!”
張平捻著修剪整齊的胡須,眼中貪婪的精光同樣熾熱,但語氣卻刻意保持著沉穩:“壽弟,稍安勿躁,這僅僅是開胃小菜,不值一提。”
“如今,陛下的圣旨就是定海神針,現在全長安乃至于整個大乾,誰不知道百年酷寒?”
“這圣旨一出,今年的柴炭就是命根子,它必須漲,也一定會暴漲!!”
他端起一旁溫熱的劣茶,美滋滋地呷了一口,仿佛飲著天上的瓊漿。
“那是!”
“陛下雖因那高陽小兒遷怒你我,奪了官職,令咱們在家‘思己過,但正所謂,屎在哪里都是屎,金子在哪里都會發光!”
“你我兄弟,縱然賦閑在家,照樣能抓住這天賜良機,重金投入,眼光毒辣,這是什么?簡直是無與倫比的商賈之才!”
張壽這般說道。
張平品著茶,贊同的點頭道,“這等事實,還用特地強調?”
說話間,張平話鋒一轉道:“壽弟,眼前這利,不過是小頭,真正的大棋,還在后面。”
張壽一愣:“大哥的意思是?”
張平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你我終究是陛下的母族,此次被斥,看似兇險,實則是陛下在氣頭上,待這百年酷寒真正發威,長安柴炭奇缺,漲上天、人心惶惶之時……”
“我們手中囤積的柴炭,便是你我重回朝堂的敲門磚!”
“到時,你我二人便以‘解君父之憂、救萬民之困’的名義,將這柴炭獻與陛下,豈不可解陛下當下之急?同時還能顯出你我雖被斥在家,仍心系社稷,忠心可鑒!”
張壽聽得雙眼放光,激動得猛拍大腿:“妙啊,兄長此計大妙!”
“若陛下礙于情面不收,咱們再高價拋出,橫豎都是血賺,里子面子全有了!”
瘦猴在一旁垂手侍立,臉上卻掠過一絲欲言又止的古怪,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二位爺,剛收到城外消息,黑風山那邊……動靜極大。”
“哦?”
“高陽那傻子還在折騰他花高價買回的破石頭山?”張壽嗤笑一聲,滿臉鄙夷。
“正是。”
瘦猴點頭,開口道:“聽說活閻王雇了上千流民,日夜不停地挖那黑石頭!”
“不僅管吃管住,工錢據說還不低,干六天還能歇一天,另外加班還給錢,還管醫療!”
“什么”
“這高陽,他瘋了?”
張壽、張平兩人聞言,極為震驚。
尤其是張壽。
他剛喝下一口茶。
下一秒。
當聽聞此消息,便直接一口噴了出來。
“噗!”
他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挖那鬼石?還管吃管住給工錢?還給休息?”
“這哪他娘是活閻王,分明是活菩薩,錢多了渾身刺撓啊!”
相比張壽。
張平雖臉上也有笑意,卻不似張壽那般夸張,相反,他沉吟片刻道。
“有點奇怪。”
“這活閻王好端端的,為何要雇傭那么多的流民,還給出如此優待?”
瘦猴出聲道,“民間有傳聞,這鬼石活閻王似乎要用于冶鐵……”
“冶鐵?”
“鬼石燒之有毒,人盡皆知,豈能用于民生?此等借口,漏洞百出!”
張平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閃,仿佛看透了一切。
“我明白了。”
張壽聞言,好奇的看了過來。
“大哥,你明白什么了?”
張平眼中閃過精光道,“此舉,無非兩層用意:其一,流民劇增,陛下煩憂,高陽這是借機收攏流民,做給陛下看,以示悔過與忠心,想挽回些圣眷罷了。”
“其二,那冶鐵的傳聞,不過是掩人耳目,怕人笑話他白養流民,或是故布疑陣,遮掩他真正的意圖,他或許是想用那石頭做點別的什么小玩意兒,但絕對掀不起大浪,更撼動不了柴炭的根本!”
張平搖搖頭道,“數千流民,這每日光是吃喝,便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此舉,頗為糊涂啊!”
“還加班給錢,真是做慈善啊!”
兄弟倆暗自搖頭,在他們看來,高陽此舉,簡直是愚不可及,是徹底昏了頭。
“大哥,甭管他雕石獅子還是煉廢鐵,咱們發財要緊!”
張壽重新亢奮起來,“我盯上一批上好的干柴,五十文,量不小,世家富戶燒得起炭,小門小戶可指著干柴活命呢!”
“干柴?”張平略一沉吟,“也好!世家有錢,木炭漲勢更猛,但干柴也是硬通貨,吃下!統統吃下!”
“趁著這風口,把能動用的銀子,全給我砸進去,機會稍縱即逝!”
兄弟倆迅速達成一致。
很快。
瘦猴便帶來了一份新的契約。
“二位爺,說來也巧,今日我一要買,就有人要賣,看來這是天意要二位爺發財啊!”
“那是!”
“我兄弟二人,便是那話本中的天命之人啊!”
二人美滋滋的笑后,立刻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令府上的下人前去拿錢。
張平舉起自己的酒杯,朝張壽道,“壽弟,你買柴,我買炭,我們兄弟二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來!干杯!”
“敬光明的未來!”
張壽聞言,連忙舉杯。
“這柴炭行情這么好,不弄是傻子!”
“大哥,來喝!”
“敬光明的未來!”
兄弟倆的茶杯在空中清脆一碰,兩人的眼中,滿是對財富的向往,滿是對未來身著朱紫、重掌權柄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