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實罪該萬死。”太子冷漠臉。
王迎輝心口微微一跳,頭自然而然埋的更低。
聽聞,這位從小在北燕為質的太子殿下,性情孤僻沉默寡言。
自從六年前歸京,便日常深居簡出,不太露于人前。
皇帝近年來,屢次想廢太子另立四皇子蕭鳴鐸。
奈何,已故皇后母家勢大,殷國公府戰功累累,輕易無法撼動分毫。
于是皇帝絞盡腦汁削其勢,誰料新太子尚未扶持上臺,不可預估的天災便迅速降臨。
王迎輝之子王山亭埋著頭跪在父親身后,看似一副老老實實挨訓的模樣,心里則有幾分不以為然。
擱以前,這位遺世獨立的太子殿下,存在感也不是很強,即便他有殷國公府一幫老臣全力保駕護航那又如何,還不是要同晉王蕭鳴鐸在朝堂上平分秋色。
更遑論如今這幅亂世初成的局面,太子?太子又能如何?
現在是誰手里有糧有武器有人,誰才是真正的掌權者。
就算是龍子,無權無勢無糧無人,他也只能老實蜷著任人宰割。
王山亭眼里閃過一絲譏誚。
太子好似沒注意王山亭投來的挑釁目光。
他依舊風輕云淡笑看千山,聲音彷若地底冰泉,一字字溢出。
“王迎輝,你可是想占著萬安府自立為王?”
王知府心口重重一咯噔,慌忙抬起雙手,做出五體投地動作,“下官萬不敢有此想法啊,還望太子殿下明鑒。”
流犯們擠擠挨挨立在辛文遠身后,此時都眼含匪夷所思,朝蕭瑾之望去。
大多數流犯是真不曉得,太子殿下連日來同他們吃住都在一塊,且沒露出絲毫端倪。
一開始他們只以為六小姐順手撿回一位落魄公子。
沒成想,這位竟是當朝太子殿下。
至于知曉太子身份的幾位朝官,哪位不是人精,六小姐有意隱瞞,他們自然看破不會說破。
“流火。”
“是殿下。”流火上前一步瞥了知府王迎輝一眼,“兩日前屬下已找過王知府。”
“是是是。”王迎輝露出一副誠惶誠恐之態,“流火大人來告知下官,提及小嶺村全村被屠之事。下官也確實奉行殿下之命,已派人去附近調查是否有相同情況。”
說著,朝匍匐在身側的周通判楊同知投去一眼。
幾位大人連忙附和,恭敬出聲,“誠如王大人所言,這幾日我們四處派人查詢,是否有匪徒出沒。嚴防死守杜絕此類情況再次出現。”
“你的嚴防死守就只針對普通百姓?”流火譏嘲出聲,“王大人,知道你手下之人因何而死么?”
“方才我已亮出身份牌,對方卻看都不看一眼,照常對我等出手。萬安府從上至下,如今都成了知府大人的一言堂。知府大人這是想謀逆犯上,自行稱王稱霸?”
“不不不,流火大人言重。”王知府連連擺手,又朝蕭瑾之面前爬了幾步,惶惶不安道,“還請殿下息怒。此事確實是下官處置不當,王校尉他膽大包天死有余辜。”
“但萬安府外流民聚集得病者居多也是事實。下官下令閉城鎖住通道,也是擔心,一旦有大批病者涌入城里,那整個萬安府上下,必將朝不保夕隨時覆滅。”
“王大人那你看,我們這些人得病沒?”流火似笑非笑,不依不饒。
“不敢不敢。”王迎輝趕忙搖頭,“是手下辦事不利,沖撞了諸位。”
“殿下長途跋涉風塵仆仆,還請隨下官入城,好好休息一番。”
蕭瑾之掃了流火一眼,后者會意,立刻發問,“王大人,殿下的意思是,讓你辦的事,如今辦的如何了。”
“正在查正在查。”王迎輝抹抹腦門上滲出的汗水,訕訕笑道。
王迎輝之子王山亭憋半天實在有些忍無可忍,甩袖怒道,“你們什么意思?兩日前過來丟下幾句話,要我們自查。什么苦活臟活都要我父親派人去做。小嶺村離我們這也不近,原本也并非我們萬安府管轄,他們出事找我們……”
“快攔住公子。”王迎輝嚇得驚呼。
左右兩名親衛急忙撲過去,伸手捂住王山亭的嘴,阻止他繼續說話。
王迎輝面有尬色,訕訕發笑,“殿下恕罪,犬子常年死讀書,讀的腦子都有些問題了。他不會說話,望殿下莫要跟他一般計較。”
王山亭心里大怒,嘴上還想罵罵咧咧,卻被親衛死死捂住,做聲不得。
王迎輝一臉尷尬,“下官非常明白殿下的意思。小嶺村出了這么大事,難保附近村子不會出現類似情況。杜絕,我們一定要杜絕。”
“殿下放心,我派出去的人……”
“查個P!”一道甕聲甕氣的罵聲由遠及近而來。
辛念轉頭一看,就見那位虎頭虎腦的胡統領,領著一群護衛大步流星而來。
“殿下。”胡統領朝自家主子拱拱手,面色十分難看,“這幾日,卑職帶人走訪附近所有村莊。”
“果然有一幫名為山鬼的匪徒,一直在附近村寨燒殺搶掠。”
“據村民說,這幫山鬼早在地動第二日便已出現,形成小范圍小規模搜掠。到如今,他們隊伍人數已擴大至百人。”
“山鬼就出現在萬安府附近,與萬安府脫不了干系,王知府可別說,從來都沒聽說過山鬼這票劫匪。”胡統領語帶嘲諷,向王迎輝投去嘲諷目光。
王迎輝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前兩日,這位太子近臣前來通知他自查時,他還滿心不當一回事。
哪曾想不過三兩日光景,太子這尊大佛竟親自降臨萬安府。
山鬼這幫劫匪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們只在外圍村寨打劫,對他王迎輝并無造成實質損失,便也由得他們去。
蕭瑾之看王迎輝一眼,便知曉這位知府大人心中所想。
整個皇朝依然是如此腐朽、滄桑、衰老,六年前他就知道。
這些人都沒救了。
想要打碎腐朽重獲新生,唯有從根子上一碾到底。
碾壓它們將之重新混合成泥,讓新的地基從新生的土地上一寸寸生長、繁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