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雁愣了,雖然我們沒見過幾面他也知道我口無遮攔,剛才他問我和韓詩雅是不是要舊情復燃那會我要說是,他肯定也不會當真。
我和韓詩雅的故事從頭到尾都是個美麗的錯誤。
我們倆見面都是被雙方家長逼著來的,心里都帶著抗拒又有三分同病相憐,她那時是個外表靚麗、舉止優雅的姑娘,而我是個口無遮攔PLUS版的青年,話密、貧嘴,100句話里總還能誕生那么七八句金句,逗得韓詩雅花枝亂顫,前幾次見面效果就出奇得好。
那會劉老已經給劉小打下了萬里江山——即兩個攤位,條件不算差,韓詩雅家里比我家當然是好得多,但也算不上豪門,兩家都是獨生子女,結婚順理成章。
然后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靚麗的外表卸了妝后也只是中人之姿,優雅是暴發戶家里培養出來的假優雅。
“幽默小青年”的本質暴露得也很快,啥事兒都能拿來打趣抖包袱,其實是對啥事都漠不關心,加上水果販子世家培養出來的不拘小節和斤斤計較,我倆結婚兩三年以后其實激情就耗盡了。
至于她有潔癖這點,根本就不是我們離婚的主要原因。我倆三觀也有很多不合的地方,韓詩雅一直覺得在飯館里對服務員不茍言笑就是優雅,而我認為打工人都不容易有時候喜歡跟人搭句茬什么的,韓詩雅認為這是小流氓習氣。
在劉振華的學習上,韓詩雅信奉無差別報班,拿錢往出砸學霸,而我,遵循劉振華他爺爺的理論,男孩子嘛,后勁兒足,開了竅就好了……
到后來,我們無可避免地走向分崩離析,生活習慣上的差異甚至都變得不值一提。好就好在,我倆都相對冷靜,好合好散地完成了分手過程,在財產分割上也沒發生任何齟齬,這就是我們還能像朋友一樣的主要原因。
但復合是絕對不可能復合的,我倆都是那種在大事上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回頭的人,簡言之:兩頭倔驢牽不到一個槽吃草了……
喬雁對我了解不多,起碼他會懂韓詩雅。
“有些事情上,還是不要開玩笑!”喬雁已經很不高興了。
“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
“我當父親的沒看出來,你和她吃了一頓飯就看出來了?”喬雁不悅道,“有什么依據嗎?”
“她的琴聲里充滿著痛苦……”我都沒想過這種話能從我嘴里說出來,酸得倒牙。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語晨彈得好?”
“我有個朋友,他女兒的情況和語晨差不多,后來查出了抑郁,已經很嚴重了——”也不知道是誰發明的“我有個朋友”系列,人在特別無助的時候會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喬雁握著咖啡杯盯著我道:“你壓根就沒有這么個朋友吧?”
我想,我要再說出什么冒犯的話他應該會用咖啡潑我,我來咖啡館的這一路上,除了要想該怎么跟他說他女兒的病情,最糾結的就是他要打我怎么辦,喬雁外表儒雅可也人高馬大的,現在看用咖啡潑我更符合他的人設。
我倒不是怕挨打,為了小姑娘的一輩子,挨兩下我也認了,就怕他打完我或者潑完我拂袖而去怎么辦?
就在這么個工夫,咖啡屋的操作間里有人說話了:“這么大的事兒,要我我就不管說啥也先領閨女去醫院看看,沒事最好,有事兒也別耽誤了。”
是那個不太熱情的老板,我們說的話他居然全聽進去了。
我也揉著臉道:“老喬你別犟了,帶語晨去看看吧。”
喬雁皺眉沉默了半天道:“我怎么跟語晨說?她自尊心那么強,我突然領著她去查抑郁癥?”
“那就是你的事兒了。”原來這句話這么好用,甩鍋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操作間里的老板道:“就說測智商,她肯定樂意去。”
喬雁道:“我女兒可不是那么容易騙的孩子。”
“那你就整點高大上的名詞,AQEQSQ啥的。”
喬雁猶豫再三道:“我得跟韓詩雅商量一下。”一個后媽有啥可商量的,他明顯是陣腳亂了。
“要盡快,嚴重的抑郁癥患者會有輕生的想法,你家住幾樓?”
沒有任何征兆的,喬雁起身就走,連招呼都沒和我打一個。
咖啡館里理論上就剩了我和老板,他還一直不露面,我心緒紛亂,坐在那點了一根煙。
“啪”操作間里發出打火機打火的聲音,老板這是陪了一根。
抽完這根煙,老板還沒有亮相的意思,我看了眼柜臺連個付款碼都沒有,便道:“老板,結賬。”
“算了,我請客。”
“謝了啊。”我也沒當回事,那一小壺咖啡除了我噴了一杯幾乎沒動,這地方我肯定是再也不會來了。
出了咖啡館,我懶得把羽絨服拉鏈拉好,只是裹了一下就走進了小區,雖然是學區房,從三中門口到進家門走快點也得五六分。
從小區的大路往我那棟拐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前面有人,我們這老舊小區除了臨大門的那條主路上有路燈,別的地方都算死角,黑燈瞎火的。
堵路那人并排的岔口顯然也有人,我回頭張望,后面的路口也有人影晃動,而且明顯也是倆。
我笑了:“哥兒幾個怎么又擺這陣仗?”我沒有緊張,我自認已經跟這老哥四個達成了協議,而且就算他們不懷好意,三個殘廢加個貓王又能怎么樣呢?
前方那人沉聲道:“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們是奔你來的。”
我的心往下一沉:說話的不是孫占城他們幾個里的。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我借著兩邊居民樓里的燈光,隱約看到他身姿挺拔,剃著平頭,身高大概得有一米八,雖然看不清臉,但透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其他三個人一起現身,各向前一步,包圍圈乍收,都是如出一轍的平頭,除了我后方一個稍顯矮胖外,其余的都是大高個,肩寬胸厚腿長,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樣子。
“你們找誰,認錯人了吧?”我是真這么想,孫占城也放過狠話說要找人對付我,但他最大的底牌就是那張老年卡,我覺得以他現在的身家和社會生態位找不來這種氣質的打手。
為首的那個道:“劉先生,我們老板想見你。”
是陳兵!是陳兵找來的人!
我冷笑一聲道:“也只有你們把他當老板,你們老板壓根就沒錢!”
后面的矮胖子脫口道:“我們知道啊。”
完了,還是死士!
為首的道:“放心,真的只是見一面,我們絕不會傷害你。”
我信你個鬼!我啪的抖開羽絨服的前襟,右手順勢按在了后腰的哨子上!
“有槍!”前方的另一個人警覺地低呼了一聲。
“不能吧?”矮胖子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同伙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前后已經各有一人向我撲來試圖控制住我,我揮手一擋前面那人的手臂,頓時覺得不妙——這人的胳膊像鐵一樣硬,動作迅捷,力氣奇大,確定是我對付不了的人。
就在后面那人眼快要搶走我哨子的時候,我終于把它放在嘴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吹!!!
“嘟——”
震天的哨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