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神奇……的嗎?”當我有了不好預感的時候,這個預感變成了現實:在我翻過紙片的時候,發現在它背后不起眼的角落上,赫然寫著一個“煉”字。
這張紙片之所以只有煙盒大小,是因為有人把它裁成這樣的,大概用的是格尺,邊上還有毛邊,它以前是張A4紙,紙上的內容是向體育老師請假。
我知道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這張紙就是我家里的,那個“煉”字就是我的真跡!現在的初中生家里十有八九有打印機,A4紙也成了必需品,我家也不例外。
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劉振華有點咳嗽,他請我寫張請假條用來逃避第二天體育課的跑步,我寫了短短一句話后覺得有點不滿足,又加了一句“今后一定加強體育鍛煉”以討好老師,當時吃不準鍛煉的煉是練還是煉,所以翻過去把另一邊當草稿紙試驗了一下,最后還是劉振華告訴我這個煉是對的……
所以這張紙是劉振華的,上面的內容……我解釋這么多干什么呀,當然是他畫的,難道是葉問?
陳主任見我不說話了,問:“老劉,你見過這張紙?”
“沒有,這玩意兒有啥用啊?”
“這玩意兒用處大了,陳子涵的手術最大的難點就是出血點在哪,這張紙上標注的位置極其精準,手術程序也注釋得很明白,只要嚴格按照它的步驟來,剛畢業的實習生也能完成。”
“結果呢?”
“結果就是我老師開始還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后來按照它的標注做完了手術,現在已經是他的得意之作,你也看到陳子涵的狀態了,跟得了一場感冒沒啥區別,這在我們行內,在醫療界,算得上是奇跡了,這一切都得歸功于這張紙。”
“哦。”我麻了呀。
“你真沒見過?”
“這么高端的東西我從哪見,我要給你寫只能寫時下水果進價價目表——話說這是誰寫的呀?”明知也得故問,不然我說啥?
陳主任小心翼翼地把紙片拿回去收好:“我們正在找它的主人,我說過了吧,它是夾在一堆片子里的,接觸過片子的無非就那么些人,本院外院的專家都說不是自己,我聽說涵涵出事那天你們父子倆去過醫院……”
我斷言道:“那八成是劉振華寫的。”
陳主任笑了:“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想著你有沒有可能是那種大隱于市的前輩……”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是最牛逼的醫生,你可不能病急亂投醫啊。”
“哈哈,時間不早了——陳子涵你吃完沒?”陳主任已經失去了和我繼續聊下去的興趣。
“哎呀媽呀!”陳子涵媽媽在陽臺上發出一聲驚叫,我們從四面八方趕到陽臺,就見她捂著嘴,驚恐地盯著墻角。
我開了燈,陽臺一覽無余,墻角處,元元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我沒想到元元會出現在這里,我還以為陳子涵媽媽是發現了我家那臺站在山巔上俯瞰眾生的洗衣機從而感嘆于我家的貧窮呢。
雖然元元已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但細看之下還是能看出是個“玩具人”。
“我還以為這站了個人呢。”陳子涵媽媽心有余悸地說。
“我的我的。”劉振華鉆出來道,“那是我做著玩的。”
陳子涵笑道:“劉振華你還是個小發明家呀——它能動嗎?”
劉振華道:“想啥呢,當然不能。”
陳主任端詳了一眼元元道:“別說這做工還挺好,用了心了——咦,不能動為什么會有電線?”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怎么轉移話題的時候,老王提著一件車厘子趕到了。
“一點心意,請陳主任不要嫌棄,杜主任那邊我也準備了。”我拿過車厘子就往陳主任手里塞,就勢把眾人重新領回了客廳。
陳子涵媽媽道:“都是小事情你就不要這么客氣了,以后兩個孩子怎么相處啊?”
陳子涵笑嘻嘻地跑回劉振華屋里繼續啃雞翅去了,這小丫頭,要么是冰雪聰明懂得不摻和大人的事,要么就真的是個吃貨。
我使勁把禮盒往陳主任身上招呼,希望他哪個動作慢一環就掛住了。陳主任則肩膀扭動,雙掌外翻不給我任何機會,這是一場耐力、毅力、體力與內力的綜合比拼,但凡有個擅長描寫武打動作的寫手觀摩一下就能寫三萬字。
老王在一邊大喊:“你們兩個不要再打啦!”
“嗯?”我和陳主任一起看他。
老王道:“拿來的東西不可能再拿回去了。”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是看出我想送禮,所以還是幫著我說話的。
陳主任把禮盒接住了,道:“這樣吧,東西我替你給杜主任。”
“那不行……”
陳主任擺手阻止我說下去,道:“你要非堅持我只能明天再提點東西來還你的人情。”
陳子涵媽媽道:“就是,涵涵出事那天你們父子倆又是跑腿又是操心的,按道理該我們全家來謝謝你們的,你再這樣就顯得我們太不懂事了。”
陳子涵探出頭來道:“劉振華還代表全班給我寫信了呢。”
老王愣頭愣腦地問:“寫的啥?”
陳子涵大大方方道:“其實就兩句話,第一句是‘起來奔跑吧’。”
有點唯美,有點青春該有的樣子。
老王道:“第二句呢?”
陳子涵瞥了一眼劉振華道:“你說吧。”
劉振華哈哈笑道:“你這個年紀睡得著覺?”
陳子涵一家走了……
陳子涵啃過的雞翅都干干凈凈光光溜溜的,小骨頭堆在一起像是藝術品,反觀劉振華啃過的,亂糟糟的一堆。如果你問不明所以的人這兩堆骨頭哪個是AI機器人的作品,他肯定會說是前者。
因為有老王在,我們父子倆暫時對不上話。
老王目送著陳子涵一家離開,關上門后對我說:“剛進屋那會我還以為劉振華把哪家的小子打了你要東西賠禮道歉呢。”
劉振華道:“王叔你咋不盼我點好?”
“這還叫不盼你好?小孩子打架都是打贏了的給對方賠禮道歉,我不是以為你贏了嘛。”說到這他擠眉弄眼道,“后來才發現是個小丫頭,振華,你女朋友啊?”
劉振華無語道:“王叔,你這玩笑也開得太老土了。”
我也說:“別胡說八道的,那是劉振華同桌。就是被車撞了那個小姑娘。”
“哦,哦——我說怎么那發型呢,這么快就好啦?”
我只能說:“人她爸就是專家,又把自己師父請來了,那還能沒辦法?”
老王聽完不無感慨道:“我當年要是能遇上他師父,說不定這會正和劉翔一塊喝酒呢。”
“拉倒吧人家是治腦袋的,你當年遇上他最多把你腦子里缺根弦的毛病治了。”
老王嘿嘿的笑,掏出五百塊錢給我道:“給你家老爺子的,我人就不過去了,攤兒上我不看著咱倆都得喝西北風,哦對,你還能從李萍那喝點東南風,我不行啊。”我一天沒去攤兒上,我爸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