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平、秦兵對地洞下面的地下空間沒什么興趣,但薛向既然提議,他們自然奉陪。
當下,三人一并下到地洞。
薛向放出魔毯,邀請二人踏上,催動魔毯,在地洞下的空間,飛馳起來。
初入時,仿佛進到一個顏色極度絢爛的世界。
很快,前方轉暗,仿佛墜入無底深淵。
十余息后,眼前光景豁然一變。
宛若別開天地,地下空間竟然廣闊無垠。
有石林森森,峭立若劍;
有藤蘿自崖壁垂下,受木脈靈氣滋潤,竟在黑暗中生出熒光,宛若繁星點綴。
更有一處赤火噴泉,熾烈火光轟然噴薄,石塊熔化,滴入火池,竟化作晶瑩赤珠,隨波漂蕩。
魔毯一路向南,疾行數十里,歷經千奇百怪的地容地貌。
初始,董小平和秦兵還能打起精神,觀察這造化之奇。
不多會兒,便失去了興趣,就差眼觀鼻,鼻觀心了。
薛向操控魔毯,也漫無目的,忽東忽西。
又半柱香后,薛向似乎也失去了興趣,正待操控魔毯返回。
忽地,耳畔傳來震耳欲聾的水聲,猶如雷霆奔涌。
一股濕潤的水汽,從東南方襲來。
這種轟隆之聲,薛向再熟悉不過,必是巨瀑無疑。
薛向心中暗喜,嘴上卻道,“真沒什么意思,白浪費靈石。”
說罷,便操控魔毯回返。
半個時辰后,三人回返洞府,洞府內,黃風、聞襄等一干結丹大佬,皆聚在福地內,面有急色。
見得三人現身,眾人才長舒一口氣。
聞襄開始沒口子埋怨董小平、秦兵,不該讓薛向犯險。
眾人也跟聲附和。
薛向笑道,“哪有什么危險,就是去看個稀奇,勞列位關心,罪過罪過。”
“公子言重了。”
“公子無事,我們就放心了。”
“我等都退下吧,讓公子好生休息。”
眾人退散,薛向躺在石床上,假意入眠,心緒如潮。
他心里明鏡一般,他知道自己對這幫人重要,但絕沒重要到自己不在,這些人就抓心撓肝,如此著急的地步。
著急的背后,關心的成分只怕寥寥無幾,擔心肥羊跑路的心思必定多多。
薛向知道,自己現在在眾人眼中,就是個捧著金塊過鬧市的小孩。
若不是這些人派系太多,意見難一,早就有人對自己痛下殺手了。
想通了退路,薛向也就不愁了,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醒來,吃了自備的熟食,飲了清水,便即出發。
他率隊朝南邊走,一口氣走出三十里,弄醒了小奶萌,開啟了第一波狩獵。
狩獵完畢,他故作虛弱,倒在魔毯上,睡了一覺。
一干豐收的結丹強者們,少不得上前又說了一堆關心的話。
躺了一個多時辰,薛向操控魔毯,繼續向南。
很快,眾人眼前出現個巨大的瀑布。
薛向便要眾人在瀑布附近安營扎寨,他又歇了一個多時辰,天將擦黑之際。
他指定了區域,吩咐秦兵將遮掩陣法布好。
不多時,他走進了遮掩陣法,位于瀑布前的一塊巨大青坪上。
隨著他一聲令下,大量魔怪殘尸被扔出,被強行喚醒的小奶萌,根本吞不下。
繞著薛向飛了兩圈,便要沉睡。
薛向哪敢讓它昏睡,跟著它追來逐去好一會兒,才勉強將它穩住。
終于,又有大批魔怪到來。
此刻,他們已經進入到魔障之地的深層區域了,到來的魔怪質量普遍極高。
幾十頭魔怪,黑級占了大半。
殺戮再起,激戰正酣之際,薛向召回小奶萌,任其昏睡,自己則縱身一躍跳入巨瀑之中。
水花飛濺,沒有驚動任何人。
薛向一路下潛,并未尋見暗道。
薛向暗暗皺眉,難道找錯了?
此處的瀑布,被他選擇脫身之地,絕非盲目為之。
昨日,他帶著董小平、秦兵進入地下空間,名義上是游覽,實則,薛向在搜尋脫身之地。
廣袤的地下空間,成為天然的躲藏之所。
關鍵是從何處潛入這地下空間來?
昨夜,他在地下空間聽見的巨大瀑布轟擊聲,讓薛向看到了希望。
故而,今日他引著隊伍一路向南,就為找那座巨瀑。
他仔細記住方位和距離,雖然一個是在地上觀察,一個是在地下聽見,但決不會差。
薛向在瀑布底部摸了一圈,都未找到通往地下空間的入口。
薛向仔細回想,昨日在地下空間聽見的動靜,暗想,即便瀑布下沒有暗道,就憑地下空間聽到的巨大動靜,足以證明,巨瀑底部和地下空間之間的巖壁,絕對不厚。
念頭一動,他取出劍膽,尋到地底一處低洼,劍膽化劍,刺入三尺后,便即貫通,大量水流滲入。
薛向暗喜,確信自己沒找錯,用劍膽快速擴大缺口,隨后,又提前搬來巨石。
緊接著,他脫掉了全身的衣服、面具,盡數收入儲物環,赤條條閃入缺口,便用劍膽化鉤,纏住巨石,堵住缺口。
進得地下空間,薛向第一時間生火,將不能收入儲物空間的儲物戒和儲物手環,淬火一遍。
這和他去掉全身衣物,面具是一個道理。
這年頭,有太多的跟蹤秘法,統一手段便是在你身上種下無色無味之物。
他可不敢冒險。
淬火過后,他取出一套全新的衣衫穿了,架起魔毯,火速狂奔。
風聲呼嘯,耳畔盡是五條靈脈奔騰的轟鳴,赤光翻涌,青影繚繞,玄水奔流,映得穹頂五彩斑斕。
他全速飛行,沿途崖壁如墨鐵森林,鐘乳倒懸,靈輝若火焰卷地,瑰麗無比。
兩百余里電掣而過,地下空間漸漸變窄,遠處透出一線清光。
薛向眼神一凝,催動魔毯直沖而上,破開巖縫,驟然躍入地表。
地面之上,群山起伏,松濤陣陣,他在一處斷崖后方,尋得一處隱秘洞穴。
石壁層層遮掩,洞口僅容一人鉆入,隱而不顯,正合藏身之用。
薛向收起魔毯,長出一口氣,心神微定。
殺戮結束半柱香后,薛向潛逃的事實,被發現了。
人群中一片嘩然。
“那小崽子……逃了!”
聲音一出,場中轟然。
立刻有人冷聲質問:“放肆!怎敢對韓公子如此無禮?”
那人卻咬牙大喝:“先前圍攻一眾結丹所得的儲物寶物,憑什么他一個人拿?這不是貪了大家伙的東西,還護著他作甚?”
“若不是韓公子,大家哪能獵得這么多晶核?人要講良心!”
“韓公子不辭而別,還不是察覺到紅房子將開,有人要對他下毒手?”
“廢話少說!那小子現在就是一塊大肥肉!不想吃的趕緊滾,別耽誤別人!”
霎時,場中議論紛起。
很快,便有人接受現實,火速脫離這是非之地。
亦有人躍下瀑布,去尋覓薛向蹤跡。
董小平若有所思,佟飛宇近前道,“莫非董兄早就知道?我看你毫不意外。”
董小平點點頭,“我猜到了,但沒猜到會這么早,紅房子明天雖開,但開啟的時間有三日,我以為他明天會走。這是個難得的聰明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佟飛宇點頭,“走了也好,他不走,落入老聞手中,咱們也無可奈何,更分不到什么。
瞧瞧,老聞那表情,死了親娘老子也不過如此。
算了,這等小人,咱們少招惹,我也撤了。”
言罷,佟飛宇領著他的隊伍,閃身離開。
見佟飛宇離開,秦兵靠了上來,低聲道,“我知道他怎么走的?”
董小平掃了一眼瀑布,“秦兄,此來魔障之地探寶,可達成預期?”
秦兵點點頭,“遠超預期,我們幾兄弟聯合出錢,買的界牌。
如今所獲,何止界牌的價錢。”
“因誰得利?”
董小平再問。
秦兵哈哈一笑,“董兄誤會了,我怎么也不會出賣韓公子?
我只是贊許這位韓公子察辨人心,昨日,他分給我們三人各一枚黑級晶核,便是在為今日的遁走做準備。
如此城府,當真令人贊嘆。”
董小平道,“但愿他能平安脫出。”
秦兵皺眉,“怎的,董兄以為,這事兒還有什么意外么?”
董小平道,“韓公子料敵機先,但也不乏聰明人算在更前面,誰知韓公子身上會不會被種下什么牽引禁制。
他身上的寶物太多,想不惹人惦記都難。
瞧,老聞追著黃風去了,這兩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輩。
韓公子得勢時,屬這兩人最會舔。
如今,到了反咬一口之時,也屬這兩人最是猖獗。
不要小看了這些結丹大能的能力,韓公子未必躲得過去。”
幽暗的山林中,枝葉沙沙作響,黃風掠空急飚,身化長虹。
在他身后,三道虹光緊追不舍。
黃風不得不停下,不多時,三道虹光聚攏,正是聞襄、劉文全、蘇北辰三人。
他們四人都是結丹強者,都曾匯聚于薛向麾下。
只是此刻,四人目的,各自心照不宣。
黃風冷笑,“列位,跟著黃某作甚?
韓公子沒了,諸位不會拿我當韓公子吧?
我可沒有秘法,能吸引魔怪。”
“狗屁秘法。”
聞襄嗤道,“我敢說,他必定身負奇寶,才能招引魔怪。
所謂秘法,不過是障眼法,不然,為何他每次都要動用遮掩陣法,掩蓋他的行跡。”
“我也這樣看!他的虛弱多半是裝的。”
劉文全道,“若是真有能勾引魔怪的秘寶,這該是多好的寶貝。
如此寶貝,怎么流落于區區練氣小輩的手中?”
“正是如此,何止這一件秘寶,普安郡王和他手下的儲物寶貝,全在那小子手里。”
蘇北辰恨聲道,“那里面有多少狠貨?
再有,那小子動輒拿出一枚枚黑級晶核賞人,天知道他攢了多少晶核。
還有,咱們獵殺的紫級晶核,都給了這小子,憑什么?”
四人壞到了一塊兒,越說越氣,倒成了臭味相投。
黃風望一眼逐漸暗淡的天際,空氣中彌漫著靄靄山霧,天地如渾濁的油畫。
他沉聲道,“既然都是聰明人,黃某就實話實說了。
我確有追蹤姓韓的小子的秘法,但滅殺此獠后,寶物我要拿大頭。”
聞襄三人對視一眼,皆緩緩點頭。
黃風道,“口說無憑,血誓為證。”
現場氣氛又是一冷。
聞襄道,“話說在前頭不錯,但這個大頭,具體是怎么個大法?”
黃風道,“若真有勾引魔怪的寶物,得歸我,其余寶物,我不惦記。
若那小子沒有勾引魔怪的寶物,寶貝分四份,咱們抽簽獲得。”
“還算公平。”
“不錯。”
蘇北辰、劉文全紛紛表態后,黃風也點頭同意。
當下,四人分立四方,立即以各自手指劃開掌心,鮮血滴落。
四道血芒在空中匯聚,四人同時盟誓,血芒頓時消散。
“諸位都跟緊了,半個時辰后,必要諸位得見韓賊。”
話音方落,他又駕起遁光,三人緊隨其后。
半個時辰后,黃風率先停駐虛空,其余四人緊隨其后,皆望向前方百丈。
那處有一塊碧草如茵的坡地,草坡上,人數不少。
更奇怪的是,這些人極為閑散,不僅設有帳篷,桌椅,還擺了茶點。
只看那些人的穿者打扮,皆知非是凡俗。
更讓人驚訝的,前方二三十人中,竟有至少六人氣勢不遜于己方。
還有一位白眉老者,渾身散發著卓然氣度,身上隱隱浮現的威壓,是結丹大圓滿修士才具有的。
黃風四人心頭一緊,暗叫麻煩。
“黃道友,當真沒看錯,姓韓真躲在這里?”
聞襄低聲道。
黃風冷聲道,“我的千里追魂香,只要沾上,除非洗澡、換衣服,否則絕不可能去掉。
我絕不會判斷失誤,姓韓的就在陣中。”
“麻煩了,對面這幫人不像是好惹的。”
劉文全眉頭緊皺。
“不好,他們看過來了。”
蘇北辰沉聲提醒。
“正常,有白眉老者那樣的大修士在,不發現咱們才是稀奇。”
黃風道,“靜觀其變,隔得還遠,咱們隨時能走脫。”
殊不知,黃風等人才至,他們便被一個錦袍青年認出來。
錦袍青年滿眼怨毒,來到一個富態中年身旁,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叔父大人在上,請看在同宗一脈的份上,為小侄出了這口惡氣吧。”
富態中年抬手虛扶,“賢侄這是從何說起。”
青年道,“叔父不是問我,為何落得如此下場么?”
說著,他朝黃風等人怒指,“就是這幫混賬,他們打劫了我多年的積累。
不僅如此,還有我的數位家臣,皆慘死于他們之手,他們的儲物寶物也被這些混賬奪走。
叔父若肯為侄兒出這口惡氣,侄兒情愿將所有寶物奉上。”
此君不是別人,正是普安郡王魏如意。
富態中年,則是大名鼎鼎的楚江王魏子喜。
迭遭劇變,僅以身免,若不是投靠到楚江王麾下,魏如意連保全性命都難。
魏如意和魏子喜雖同為皇室宗親,血緣已遠,魏如意很清楚,要想楚江王幫自己出頭,不拿出真金白銀,是不能說動他的。
“賢侄何出此言,說得好像為叔是貪圖利益的小人。”
楚江王輕輕搖動杯中酒水,“得閑飲茶,莫爭閑氣。
明日便是紅房子重現之時,咱們早早歸家,何必再歷風險。
賢侄若是缺什么財貨,跟為叔明言便是,何必置這閑氣。”
魏如意深吸一口氣道,“叔父容稟,此四人護衛的韓賊身懷絕世奇寶,韓賊明明實力不強,卻有吸引魔怪的寶物傍身,以至于能以一己之力操控兩百余修士為他效命。
如今,紅房子將現,那賊人權威崩殂在即,只要叔父出手,還怕奇寶不入手來?”
魏如意被驅逐后,也曾想過姓韓的為何動輒能控制這許多人。
他沒費多大工夫,便探明白姓韓的能用秘法吸引魔怪。
他不知姓韓的是不是真有秘法,但將秘法說成秘寶,不怕楚江王不上鉤。
楚江王杯中酒水潑出一些,“能吸引魔怪的奇寶?你此話當真?”
魏如意道,“叔父若是不信,且靜觀,只須著一人陪侄兒前去搭話。”
楚江王沖麾下一名青袍中年微微點頭,青袍中年拱手一禮,便護衛魏如意近前。
魏如意才近前,黃風四人便驚到了。
“怎么是他?”
黃風懵了,三人也懵了。
“不是吧,你說魏如意會和姓韓的攪和在一起?說破大天我也不信。”
聞襄驚聲道。
“會不會是魏如意擒了韓公子,來耀武揚威?”
劉文全低聲道。
“且看這廝說什么?姓韓的可沒這么好擒拿。”
蘇北辰冷聲道。
“狗賊,休要欺人太甚,叫姓韓的王八出來?”
魏如意隔著三十丈,便遠遠叫罵。
身為普安郡王,他半輩子也沒說過臟話,如今確實被薛向氣狠了。
黃風盯著魏如意道,“我們也在找姓韓的,難道不在此間?”
魏如意怔了怔,“胡謅什么,姓韓的敢來,我將他碎尸萬段。
等等,莫非爾等也與那姓韓的鬧翻了?”
黃風不答,眉頭緊鎖。
他確信自己沒找錯,為何找到的卻是魏如意。
聞襄沉聲道,“實不相瞞,韓賊狡詐,誆騙我等與郡王為難。
如今,此賊遠遁,偷走我等寶物。
郡王若知那狗賊下落,還請郡王告知,必有重謝。”
忽地,魏如意仰天長嘯,“狗賊,真真是狗賊,連放本王離開,還要陰本王一把。”
他已經想明白,為何薛向放自己離去之前,還要跟自己擁抱一把。
敢情是姓韓的算到自己會被種下追魂香類似物,通過這一抱,將他也染上一部分,正好替姓韓的分散注意力。
魏如意雖未明說,黃風等人都非笨人,立時知道是怎么回事。
四人面色俱黑,恨不當初。
“如意賢侄,召幾位朋友近前說話。”
楚江王高聲道。
他等了半晌,沒聽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有些急了。
魏如意深吸一口氣,沖四人介紹了楚江王的身份,黃風等人齊齊色變。
楚江王可是實實在在的藩王,位高權重,富貴無極,遠非魏如意一個郡王可比。
黃風等人對視一眼,便即上前,與楚江王見禮。
楚江王一番禮賢下士,贈送各種重寶后,黃風四人盡皆感恩戴德。
擺明了,薛向是抓不到了,投靠楚江王,混些寶物,結個人脈,成了上上之選。
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楚江王道,“聽如意說,那韓小友有一重寶,能勾引魔怪聚集,可有此事?”
“正是如此,我等親見,這短短十來天,我們獵殺了起碼五千多魔怪。”
聞襄高聲答道。
黃風沒好氣瞪聞襄一眼,深覺此人太過分了。
彼時韓公子當政,姓聞的爭風吃醋,跑前跑后,裝得跟韓公子麾下第一人一樣。
如今,才新投了楚江王,這還沒怎么的,這混賬有故態復萌。
聞襄才報數字,楚江王便是一呆,楚江王一眾麾下也個個震驚。
有人表示不信,黃風等人皆同聲作證,楚江王坐不住了,起身原地轉起了圈圈。
“若有如此重寶,落于庸人之手,實是天大的遺憾,那韓小友是如何脫的身,現在何處?總不會一點蹤跡也無吧?”
楚江王盡量平復心情,可話里已帶了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