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嚷嚷什么。”
黃裙女頭也不抬,靜靜觀書。
雪劍上前,摘走書稿,“還裝,明明自己也關心的。”
“我可沒讓你去觀榜。”
“您也沒反對啊。”
“你這死丫頭,我不過是想知道自己的教學成果。現在看來,我也算有一技傍身,再不濟,餓不死了。”
“堂堂雍王妃……”
“住口!”
雪劍吐了吐舌頭,“好啦好啦,是您訓導有方,您是天生名師,總行了么?”
“死妮子。”
黃裙女薄嗔,作勢要打。
雪劍舉手討饒,“對了,科考結束后,眾儒生拿’二釣先生’起哄,逼迫薛郎君作詩。”
黃裙女聲音驟緊,“慶賀之詩,哪有佳品,何況是應付場面之作,這是逼著薛朋友丟臉。
文人相輕,果然不假。
嗯?不對,連你都知道此事,薛朋友定又是在螺螄殼里做出了道場。”
雪劍笑道,“元君猜對啦。”
“還賣關子,討打。”
“嘻嘻,薛郎君詩云: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云夢花。”
“好個一日看盡云夢花。”
黃裙女哂道,“看來繼二釣先生之后,看花郎又要新鮮出爐了。
想不到這位薛朋友看著文質彬彬,也是風流成性。”
“看花怎么和風流扯上關系了?”
“你以為詩文里的花是什么?花者,美人也。
哪年科考過后,蒔花館里不是儒生云集,他還要一日看盡,嘖嘖……”
“您是羨慕他腰好?”
“作死……”
黃裙女終于急了,來扯雪劍。
雪劍笑鬧著避開,忽地一指東邊,“有人來了。”
黃裙女趕忙整頓衣裳起斂容,送目看去,果見一艘小船向這邊劃來。
“城考都結束了,照夜塢都關了,怎的還有船來。”
雪劍正疑惑間,終于看清來人,跳腳道,“是薛郎君。
考棚可是剛開沒多久,也就是說,他還沒顧得上回家,就趕過來,真是有心了。”
不多時,移船相近,薛向跳上亭來,拱手道,“見過元君,見過雪劍姑娘。
我本想去照夜塢拜訪二位,看到這里有船停泊,想到也許是元君和雪劍姑娘在此玩賞。
過來一看,還真遇著了。”
“薛朋友不是在備考么?怎么有遐過來?”
黃裙女聲音清冽。
薛向道,“城考結束,特來答謝。”
這回,他是真心實意。
若不是遇到黃裙女,他便是再能卡bug,也難過關。
“城考都結束了么?貧道神游域外,竟忘時間。薛朋友考的如何?”
黃裙女一本正經說著假話,依然淡淡雅雅。
一旁的雪劍臉憋得通紅,忍不住轉過身去,腳下新摳出的三室一廳快開盤了。
“取中了,名列十七。”
說著,薛向沖黃裙女恭恭敬敬地深深一躬,“大恩不敢言謝。”
黃裙女面紗輕動,伸手想要扶起薛向,又縮了回去,“薛朋友言重了,教導你的是尹川先生,貧道不敢居功。”
薛向直起身,“我自也是感謝尹川先生的,但元君悉心教導之德,我絕不敢忘。”
“那是你拿書稿換的,不必念恩。”
黃裙女輕輕搓著食指上的碧綠扳指。
雪劍心里明鏡一般,黃裙女只有在高興的時候,才會搓摸扳指,越是高興,搓得越快。
“好了,二位就別一個要謝,一個不要謝了,不能聊點別的?”
雪劍擔心碧綠扳指被搓得起火,趕忙出聲打斷。
薛向一指大船上的箱籠,“元君可是要遠行?”
黃裙女點點頭,“我將入劍南。”
薛向一怔,“何時走?”
“等湘水的畫舫接駁,明晚戌時一刻出發。”
“可還回返?”
黃裙女搖頭。
薛向心生悵然,“來的倉促,什么也沒準備,不能壯元君行色,慚愧。”
雪劍道,“儒生人情紙半張,薛郎君若能贈詩一首,我家元君旅途念及,也無憾矣。”
“不得無禮。”
黃裙女輕聲啐道。
“雪劍姑娘,可有紙筆。”
“有。”
雪劍躍上大船,頃刻間,端來文房四寶。
薛向鋪開紙,提筆蘸墨,寫到:“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元君離龍機。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劍南西。”
云夢古稱龍機。
薛向停筆,黃裙女身子微微一顫。
雪劍眼眶先紅,拱手道,“一個愁字,道盡郎君真心實意。”
黃裙女拱手一禮,“此來云夢,無憾矣。”
半盞茶后,薛向起身告辭。
薛向再回到家時,已過了子時。
送別黃裙女返家后,他連趕了三場筵席。
一場是他自家舉辦的答謝宴,一場是孟德張羅的小團體聚餐,還有一場,是魏文道組織的同年聚餐
薛向推開堂門,腳步已有幾分踉蹌。
堂屋里亮著一盞油燈,溫婉如仙的柳眉正在往爐火上的鍋爐加著什么。
不多時,一碗熱騰騰的餃子就端到薛向面前。
“都多晚了,還弄這個。”
薛向捧著餃子,心中溫暖。
“快吃吧,肯定又灌一肚子酒。”
說話兒,柳眉又拿過一個碗,舀了一碗餃子湯。
薛向吃完餃子,喝完湯,從外到內都暖烘烘的,連翻騰的胃也安撫住了。
“這是什么?”
薛向瞧見鄰座的坐墊下,壓著本書,才伸手來拿,卻被柳眉搶先拿走。
“我看看。”
薛向伸手。
柳眉將書藏在身后,玉面飛紅,“沒什么的……”
“看看又看不壞。”
薛向繞到柳眉身后,摘走書本,翻開,竟是他給小適編的識字課本。
柳眉手足無措,才想溜回房,卻被薛向抓住衣袖。
薛向緊緊握著她的手,“怎么忽然想學這個?”
柳眉低下頭,“主母說,郎君肯定還要過郡試的,家中凋敝,會惹人笑話,跟張夫人商議,想買些識文斷字的婢女。”
薛向知道柳眉這是自卑了,心中一酸,輕輕抱了抱她,“便是買下仙女來了,我也只要我眉姐姐。
不過,姐姐要識文斷字,總是好事。
是我疏忽了,我明天就請個女校書回來,剛好你們仨一并交了。
不過,我也擔心……”
“擔心什么。”
“擔心你學不過小適。”
“呀……討打……”
柳眉心都化了,嬌嗔無限,美不勝收。
開解了柳眉,薛向匆匆洗漱一把,返回床上,取出星云盒,開始引氣入體。
出乎預料,這次引氣入體的速度,快了一倍有余。
靈氣入體時,身體的痛感也沒之前那般劇烈了。
薛向猜到,多半是文氣淬體時,帶來的變化,弄不好是改善了靈根資質。
念頭一動,一縷金色氣旋,從他眉心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