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老曹,老趙,老丁,幾人站在龍門橋關口處,盯著自家的車隊緩緩過了橋,又從一個橋書的中年人手里拿到了身份牌子,老曹就朝云策嘿嘿一笑,帶著自家人馬連招呼都不打就匆匆離開了。
云策自己也沒有啥好感慨的,大家聚在一起是為了求活,現如今,目的達到了,人情也就全部用盡了,自然也就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還以為這些人會在龍門橋驛站休息一下,沒想到,老曹他們僅僅在這里換了馬,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想想也對,在這里干了一件極度犯禁的事情,如今得手了,自然要遠遁千里之外。
云策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凈,尤其是不久前還殺了一個刺史,這件事如今還沒人知道,一旦代州這邊發現刺史失蹤了,必定又是一場波瀾。
所以,云策急匆匆的安排娥姬她們換馬,也必須盡快離開,畢竟,紅姑娘他們的大軍,就要殺過來了。
馬車開動的那一刻,娥姬一把拉住云策的手臂道:“一起走。”
云策低聲道:“你攢的金子快沒有了吧?”
娥姬低聲道:“我還藏了一些。”
云策摸摸娥姬的頭發道:“我們現在足足三百多人呢,那點金子不夠,如今進了大漢本土,好多發財手段就不能用了。”
娥姬小聲道:“你要把剛剛給出去的金子拿回來?”
云策道:“這是自然,那是我們的金子。”
娥姬重重點點頭。
有張敏在,云策對娥姬她們的安全還是比較放心的,想要跟張敏說話,囑咐她注意安全,張敏卻把頭轉過去不看他。
“她咋了?”
娥姬冷笑一聲道:“誰知道呢。”
從龍門驛進入代州之后,道路上基本就沒啥可選擇的,因為只有一條路,雄偉的大黑山佇立在龍河左岸,右邊是連綿不絕的蒼山,人們想要繼續朝大漢腹心前進,就必須沿著龍河走一千六百里的龍河峽谷地帶。
張敏不聽話,云策只好把安全托付給了馮安,粱昆,以及老仇率領的獵戶們。
車隊繼續前行,云策就站在路邊看著她們離開,糧車路過的時候,從糧車的防雨布底下,鉆出來三顆腦袋,沒說話,沒有驚動別人,只是盯著云策看了許久,直到看不見了,這才重新鉆進防雨布。
云策擁著臥倒在地的棗紅馬,一邊啃著餅子,一邊等待太陽徹底落山。
紅姑娘說了,天黑之后,就是她們大舉進攻龍門驛的時候。奪下龍門驛后,她們會在龍河峽谷最狹窄處,修建一連串的城寨,防備代州的官兵反撲。
看樣子,奪取龍門驛,是她們早就策劃好的方略,如果能抗住代州兵馬的反擊,他們就以龍門驛為老巢,慢慢以萬家燈火的方式將代州社火的保護范圍向出云州拓展。
或許是一次性收到了三千兩黃金的緣故,龍門驛早早的就閉關了,瞅著龍門橋中間的兩段橋面,被緩緩拉扯起來,出云州,與代州,就重新變成了兩個不相干的州。
云策覺得自己如今已然習慣了這個世界,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外來者了。
他習慣了這個世界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精怪,比如龍靈,比如社火,比如信天游,比如龍族。
社火很重要,在地球上,社火依舊是一項喜聞樂見的民俗活動,只是,這個社火最初代表著什么,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人能說清楚。
只記得,有儺舞,有鐵頭獅子,有劃旱船,有踩高蹺,有大頭娃娃,有抓著木炭粉末往火把上撒,制造一團又一團明亮火焰的。
很熱鬧,只是為啥要這么干,人們已經忘卻了。
張毅今天應該買了很多的酒肉,云策看到龍門驛的那座大院子里燈火通明的,有很多很多人在吃肉喝酒,更有一些衣著鮮艷的女子在跳舞。
大漢的音樂不好聽,主要是曲子比較明快,很適合跳舞,相對的,這里的人打鼓一般都打的不錯,節拍清晰,似乎跟呼吸同步。
出云州那邊的烏云已經碎裂開了,一縷縷的月光從破碎的烏云縫隙里鉆出來,最終落在大地上,把大地也給切割成一塊一塊的。
還有一些月光落在龍河上,本就湍急渾濁的河面就呈現出詭異的鐵銹色。
云策看到一柄鋼鉤,被人用弩弓發射出去了,鋼鉤屁股后面帶著凌亂的繩索,等鋼鉤掛在被拉起的橋面上,就有一個瘦小的身影猿猴一般沿著繩索向橋面攀援。
這個人攀援繩索的速度非常快,也就十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已經站在橋面的最高處。
云策覺得這個人沒辦法對付掛起橋面的四道鐵鏈,白天的時候他專門看過,一時半會的砸不開。
事實也跟云策猜想的不一樣,那個身形瘦小的人,并沒有去破壞鐵鏈子,而是拉扯自己腳下的繩子,云策的眼睛很好,他能看到原本細弱的繩子后面連著粗繩子。
等粗繩子跟鋼鉤聯系到一起之后,云策就看到了一個奇景,一串串的人被粗大的繩子拖著,緩緩地升上橋面。
這是很精巧的滑輪機構,依靠繩子往復不停的滑動,就把一串串的人送上里已經被高高扯起的橋面。
這樣的突襲戰其實很有觀賞性,等高高的橋面站滿了人之后,他們就沿著橋面迅速的滑向控制四道鐵鏈的工房。
沒有聽見慘叫聲,拿到被拉扯起來的橋面,就慢慢的降低,最終咣當一聲落在橋墩上,將一座斷橋重新彌補成一座大橋。
然后,就有很多人從出云州這邊的黑暗里,悄無聲息的踏上了龍門橋。
云策沒有繼續看紅姑娘她們的戰斗,這個時候狗子不在,龍珠不在,如果再沒有金子,他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每天一醒來,就有三百多張嘴問他要食物,這種事就不能想。
龍門驛的鐘聲終于響起來了,云策看到張毅,老黃他們正在手忙腳亂的著甲,不過,張毅是真的在穿甲胄,老黃更像是在裝模作樣。
龍門橋那邊已經燃起了大火,火是龍門驛的人放的,還潑了油,紅姑娘的人正在救火,他們選擇用沙石,而不是水。
回頭再看老黃跟張毅的時候,發現老黃已經把一柄刀子刺進了張毅的后背,刀子扎的很深,刀尖從胸口部位露出來了兩寸多長,張毅的胸甲就掉在地上,看樣子老黃這個家伙就是在幫助張毅穿胸甲的機會,刺殺了他。
云策以為這事不怪老黃,張毅決定跟叛軍戰斗的時候,他就選擇錯誤了,老黃看的很清楚,叛軍的人數太多了,已經不是他們這個小小的龍門驛站能對付的。
這個時候,身為一個合格的官僚,就應該收拾收拾細軟,立刻跑路,立刻脫離殘酷的戰場,而不是不自量力的想要去戰斗。
如果張毅沒有那么多的金子,老黃一定會選擇丟下張毅,自己跑路的,可是呢,這家伙手里有三千兩金子,張毅只能死了,這非常的合理。
因為跟老黃認識,還用了人家好多人情,雖然最后把這些人情都折算成黃金報答了,云策還是不想讓老黃知道自己死在了剛剛幫助過的人身上,就算是云策,也覺得這樣做很沒有道德。
所以,他就藏在柱子后面,等老黃提著兩個沉重箱子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云策的馬槊就從他微微張開的嘴巴里刺進去,透腦而出。
云策沒有從柱子后面走出來,臨死的老黃只能看到一桿馬槊跟一雙有力的臂膀,至于,殺死他的人是誰,他可一點都沒看到。
云策轉動一下馬槊,攪亂了老黃的腦漿,直到這個時候,老黃拎在手里的兩只箱子才轟然落地。
老黃的身體還掛在云策的馬槊上劇烈的顫抖,這個時候,他其實已經死掉了,只是剩余的神經末梢還以為自己活著呢。
云策等了一會,直到老黃連抽搐也不會了,預示著他最后一根神經末梢也死了,他這才從柱子后面走出來,用馬槊把老黃的尸體丟到床上,再提起兩箱子黃金掂量一下,應該超過了五百斤。
把金子安置在棗紅馬的背上,這家伙有點不情愿,云策抱著它的長臉許下很多喪權辱國的條件之后,才肯馱著云策,馱著黃金,小跑著走進來漆黑的夜里。
身后的龍門驛站里,只有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這應該是叛賊們在清理戰場,沒人放火,看樣子是紅姑娘嚴厲警告過的結果。
云策回頭望的時候,沒看見紅姑娘,也沒有看見裴川,只有一個金甲人站在光明處,做著夸張的指揮動作,等待狩獵來自未知的刺客。
沒看見也好,云策覺得以后啊,自己跟他們兩個叛賊應該是兩種人了,從此應該再無相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