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一道響徹云霄的鳥鳴在出云城上空炸響,跟云策一起狂奔的狗皮子居然癱軟在地上,還恭順的露出自己的肚皮四腳朝天。
“趴下。”狗子焦急的吼叫。
云策剛剛趴下,就有一股強勁的風壓從上籠罩下來,云策拉過來兩只四腳朝天的狗皮子蓋在身上,只希望這樣粗陋的偽裝能夠瞞得過上面的大鳥。
大鳥的雙翼掀起巨大的風浪,雨水如同子彈般的噗噗砸進地面,不小心被砸到的狗皮子紛紛慘叫起來。
等風壓消失,云策小心的從一頭狗皮子的脖頸處往外偷看,雖然天空依舊是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還是想偷看一下。
“走了。”
狗子把這兩個字很平和的說出來了,但是,云策還是莫名其妙的聽出一點害怕的意味。
云策丟掉被雨點打穿的狗皮子尸體,站在瓢潑大雨中清洗身體,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出云城里忽然冒起一片白光,緊接著白光就化作一片火網被雨水裹挾著從天而降。
“這不會是白磷彈吧?這不可能是白磷彈吧?”
云策語無倫次的問狗子。
“別問,快跑吧,我總覺得這里并不安全,要是等這片云彩跑了,你再想逃恐怕就不容易了。”
云策從諫如流,順著狗子指引方向蒙頭狂奔。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跑的跟馬一樣快。
雨中的出云城再次燃起滔天大火,這種火無懼暴雨,在夜空中燃燒的恣意。
棗紅馬是從后面追上來的,它其實很好奇,明明可以騎著它跑,云策卻一定要自己跑。
一口氣跑出去一百多里地,云策才敢騎著棗紅馬上了一個高坡,在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被烈火焚城的出云城。
“剛才出云城上空出現了四只信天游。”狗子的聲音里依舊帶著一絲絲的感慨,這家伙已經越來越人性化了,就是這種感慨有些熟悉。
“不是說這東西無比珍貴嗎,還說這東西從生下來就不落地,這才多少天啊,我就看到了五只信天游不說,還被其中一只追殺。”
狗子有些羨慕的道:“你拿到的那一團火可能有大名堂。”
“怎么說?”
“它燒斷了我的兩根觸須。”
“你的觸須很脆弱,燒斷沒啥可惜的。”
“你知道個屁。”
“你會放屁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不跟你瞎扯了,我要早點回去洗澡,那條本來很干凈的河,怎么就變得那么臭了。”
狗子道:“我要是你,回去之后,就立刻收拾細軟繼續跑路,根據老潘他們,以及刺史韓得的話,我綜合計算了一下發現,皇家獵苑距離出云城太近,如果那團火真的如同他們說的那樣神奇,那群騎著信天游來的人,絕對有權力在地圖上畫圈,制造無人區。”
云策搖頭道:“不能跑啊,一旦跑了,狗拉的都會算在我頭上,再者,人家有那種大鳥,我又能跑哪里去呢。
還是渾水摸魚最好。”
“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不得不說,你是一個蠢蛋,告訴你,皇家獵苑被滅口的可能性高達三成。”
云策騎著棗紅馬下了高坡,剛剛獲得了一團不知道有啥用,可是很珍貴的火,這讓他的心情非常的好。
不想跟狗子繼續吵嘴了,在大漢當一個永遠逃亡的人,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需要親自認識這個大漢,不僅僅是認識這里的人,還有這片大地上所有的秘密。
回到獵宮,娥姬聞見云策身上有味道,立刻準備了熱水,準備了肥皂,還把自己舍不得用的香精往洗澡水里加一點,擼起袖子準備給云策洗一個徹徹底底的澡。
“出云城完蛋了,那座城里不可能有人活下來。”
娥姬聽了云策的感慨,面皮上一點反應都沒有,只顧著給他洗頭發。
“我發現啊,這大漢人的性子其實是有些奇怪的,他們好像只知道向前,永遠不知道后退的高深含義。
我進到出云城里的時候,心都涼了,你也知道我們在城里住的時候,那座城可是有上百萬人,結果,我在城里,就沒看見幾個人。
你猜,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娥姬弄頭發弄得心煩,干干凈凈的一個人,出去的時候頭發上干凈又清新,回來的時候,什么爛骨頭,碎肉沫,草根,樹葉子都鉆進頭發里,需要一點點的挑才能洗出來。
“當然是跑了,你不要把別人看成傻子,人家下雨天都知道往家跑呢,眼看就要發生大戰了,還不知道躲出去?
如果都像你說的那么傻,早就滅族了。”
娥姬懟完云策之后,覺得自己一個人幫他弄頭發太慢,就把安姬她們幾個都招呼進來,一人分一綹,準備快速搞定。
赤身裸體的時候面對娥姬,云策是無所謂的,可是,當安姬四個人進來的時候,他就把身體埋進水里,還用洗澡的帕子遮蓋住要害。
云策知道娥姬這是想用最短的時間把他外出的痕跡湮滅掉,別看娥姬似乎啥都不知道,身為荒原人,她對危險的嗅覺一點都不比云策差。
等云策清洗完身體,還睡了一陣之后,天就亮了,昨夜的那一場大雨,徹底把云策留在荒原上的痕跡給湮滅了。
所以,云策早晨起來之后,就變成了一個淳樸的出云州基層官僚。
信天游只有兩個地方有,一個是長安,一個是洛陽。
因此,天上飛的四只信天游只有可能是來自這兩個地方。
而且,云策確定,大漢朝廷知曉了出云州社火沒有熄滅這個大秘密了。
云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老潘,雖然心底掀起了萬丈波瀾,臉上表現出來的驚喜與渴盼,就算是刁滑如老潘者,也心生感動。
“終于可以把你的妻兒完整無缺的還給你了。”
老潘似乎對妻兒不是那么關心,心有所屬的跟云策打了一會哈拉,就跟幾個老朋友快速的進了獵宮,還把大門給關上了。
云策瞅著被關閉的大門問狗子。
“你說,他們咋從那場大火里逃出來的?”
“有沒有可能,那場火就跟燒你的那種火是一個性質,人家放火,可能是為了鑒別,而非殺人?”
“好吧,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云策在下午的時候終于再次見到了老潘,這一次自己保護了他的妻兒老小,云策就直接詢問他有沒有辦法進入大漢本土,甚至去長安。
老潘猛猛的吃了娥姬準備好的幾樣菜,這才放下筷子對云策道:“現如今,你就算不去長安都不成了。”
云策大喜,拉住老潘的手道:“老兄原來還有這等通天本事?”
雖然云策在努力的拍馬,老潘卻流淌著眼淚對云策道:“都是愚兄的錯,當初你回皇家獵苑的時候,我們就該跟著一起回來,如果仔細打點一番,我們如今可能已經踏足大漢本土了。”
云策笑道:“晚一些也不打緊。”
老潘流著淚道:“那時候我們去大漢,雖說不能大富大貴,至少衣食無憂,可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將以罪囚的身份去長安接受鑒別。”
云策不解的道:“罪囚,何解?”
老潘猛烈的搖著頭道:“不知道為好,不知道為好,知道的越多,恐怕死的越快。”
云策皺眉道:“這其中難道就沒有曲折之處。”
老潘搖頭道:“龍臺衛來了,整件事就沒有任何曲折了。”
“龍臺衛?”
“天子親軍。”
“出云州不過是一個廢棄之州,何德何能可以讓天子親軍……左右沒有外人在,我們還……”
老潘神色淡淡的道:“聽天由命吧,看在你照顧我家眷的份上,老哥哥給你一句話——聽天由命。”
云策是一個很聽勸告的人,老潘這種老油條選擇了聽天由命,應該是目前麻煩的最優解。
果然,第三天的時候,云策看到了被捆綁的跟粽子一樣的張敏,被人從巨鳥背上丟下來之后,他就知道,出云州社火不熄滅的事情發了,而張敏身為攀星樓在出云州的密諜,卻對此事一無所知,應該是罪大惡極的。
云策的腦袋左右急速看了看,除過一只大鳥之外,沒看到有人監視他們,就走到張敏身邊,解開了繩子,見她手腕都被繩子磨出血來了,就隨便用手帕幫她包扎一下。
張敏的臉色蒼白的厲害,見云策一直不吭聲,就忍不住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何會落到如此地步的?”
云策搖搖頭,想要把張敏拉起來,她卻不愿意,寧愿坐在泥土上,也不想起身。
張敏恨鐵不成鋼的朝云策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們都要死了?”
云策不解的道:“與我何干?”
張敏流淚道:“你以為一些事情與你無關就真的與你無關嗎?”
云策冷笑道:“了不起,就拼了。”
張敏聽云策這樣說,忽然就安靜下來了,從地上站起來,拉住娥姬的雙手道:“該真正過日子,就真正過一次日子,別給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
娥姬焦躁的道:“到底出啥事情了。”
張敏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指指天空道:“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