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跪著往前一步,攥住魏皇后發抖的手,“娘娘,無論民婦和侯爺之間發生過什么,可昭昭和琿哥兒身上流淌著魏家的血液,民婦說句僭越的話,這就意味著無論您喜不喜歡民婦,您我都是血脈相連之人。”
“更何況國公爺殺了趙映真的一雙兒女,兩家結下死仇。她曾說過,只要她活著一日,便絕不會叫魏家人安寧片刻!”
“她敢!”魏魏皇后厭惡溫婉是事實。可這深宮之中,若真說感同身受,或許只有溫婉一人。
她是皇后。
可她也是魏家人。
“我兄長能殺她一雙兒女,我也能殺她!”
“我倒要叫她看看,魏家人是怎么將她殺得灰飛煙滅!”
不愧是魏家人。
這殺伐果斷的模樣和魏崢如出一轍。
“娘娘,趙映真犯的罪板上釘釘,可她并不一定會死。”
魏皇后眉目一凝,“你這話何意?事涉數十萬兩走私,金額巨大。她又有十五年前的謀逆之罪,你以為陛下容得下她?”
溫婉聲音很低。
眸光猶如瀕死的母狼。
“皇后娘娘,人心易變,更何況是帝王之心。”
“如今大陳朝承平日久,趙映真又只是一個公主,陛下未必不會生出對她姐弟的憐惜之情。”
“胡說!”魏皇后冷斥一聲,“十五年前逼宮之戰血流成河,我兄長為他出生入死,陛下絕不會為了一個賤婦而讓我魏家人寒心!”
“娘娘也說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溫婉聲音壓得更低,“之前民婦審問趙映真的時候,她開始還抱著必死之心,可后來就有恃無恐。民婦擔心…她或許找到了脫身之法。”
“娘娘。”小娘子的手不知何時觸上了她的手,“福王生死未卜,只有趙映真才知道福王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這…會成為她最大的底牌。”
皇后臉色一滯,忽然想到什么,臉色一變。
“若我是趙映真,我就對陛下說,福王沒死,我愿幫著陛下找出福王。”
魏皇后眸色犀利如刀,可一細想,臉色驟變。她急切的站起來,頭上珠翠招搖晃動,“阿嵐呢?她為何還不回來!”
外面那嬤嬤連聲應著,“娘娘,老奴去催催她。”
魏皇后坐立難安,心中墜墜,又狠狠剜一眼溫婉:“你若是危言聳聽,本宮讓你知曉厲害!”
片刻,她雙拳攥緊,看見那小娘子發紅的眼睛,心中突然一軟。
溫婉去父留子,可見此人性格果決狠辣。
魏皇后只以為她是個精于算計的商人。可眼下看來,商戶女亦有兩分真心。
“你既然已經想到此層,定然有破解之法。”
溫婉跪在魏皇后腳下,聲音篤定,“娘娘,民婦…想要見兩個孩子一面。”
魏皇后鳳眸微瞇。“你要挾我?”
“娘娘,這不是要挾,這是請求。”
“民婦被莫素芳擄走的時候,以為自己會客死他鄉。民婦心中唯一牽掛…便是昭昭和琿哥兒。請皇后娘娘體諒民婦一番慈母之心。”
一說起昭昭和琿哥兒,魏皇后面色更冷,“此筆帳本宮還沒來得及跟你算!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把我魏家的種記到溫家族譜之上!將我魏家人玩弄鼓掌之中!”
“你可知瑾瑜自幼無父無母,他似天地間的一抹幽魂,好不容易有了骨血,你卻狠心讓他們父子父女相隔。”
“似你這般鐵石心腸狼心狗肺之人,也懂什么叫慈母之心?”
溫婉萬沒料到魏皇后消息如此靈通,眼瞅魏皇后怒火直冒,溫婉狠掐自己一把,泫然欲泣道:“皇后娘娘,民婦著實可惡,可民婦亦有難言苦衷。”
“皇后娘娘和民婦同為女子,應知女子立于世間的不易。”
“民婦父親只得兩個女兒,家中族老威逼利誘,當時是迫于無奈才想到招贅的法子。恰逢侯爺被仇敵追殺,命懸一線。我家仆人救他回來,他醒來后又失去記憶,民婦招他上門入贅合情合理。”
論如何不動聲色將一件事情顛倒黑白。
溫婉就不信,魏皇后連她和魏崢之間細枝末節的小事都一清二楚。
魏皇后一時也挑不出溫婉這泥鰍的錯誤,只冷冷看著她聽她狡辯。
“后來去父留子,也是因為侯爺…確非常人,他能文能武、心思縝密,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民婦家中都是孤寡老幼,只擔心他是官府捉拿要犯或江洋大盜,被逼無奈下才去父留子。”
“既如此,為何你到了播州,卻不肯讓孩子和瑾瑜相認?”
“娘娘…”那小娘子斂眉,臉上一抹凄苦之色,“他是侯爺,我是商戶女,民婦有何顏面去相認?民婦雖出身商戶,卻也知道女子貴在自立,何苦要背著‘攀高枝’的罪名上趕著去給人家做妾?”
魏皇后蹙眉,捂著胸口,這口氣提上來又咽下去,“誰說要你為妾?你既為魏家開枝散葉,至少也是平妻之位——”
“可民婦曾是他的妻!這世間女子哪個能忍受從正妻變成妾室或是平妻,更何況民婦自小跟著父親打理生意,性格強勢,不會伏低做小!”魏皇后盯著她。
溫婉俯下身去。
只覺得頭皮發麻。
進入這宮門前她就再三告誡自己,凡事忍字當頭。但還是被魏皇后那句“平妻”撩起了火。
“從你踏入本宮這宮門中來,這是你說的第一句實話。”
“抬起頭來!”魏皇后聲音凜凜在耳,溫婉抬頭,目光不避不讓,旁邊立刻有宮婢大喝一聲,“大膽!竟敢直視娘娘!”
“好一個不會伏低做小。”魏皇后瞇著眼睛笑,“若本宮命人打斷你這根脊梁,‘伏低做小’這四個字大約你也是學得會的。”
溫婉心下駭然,想起魏崢那句“姑母吃軟不吃硬”,她俯下身去,頭貼地磚,表現得愈發恭順。
“罷了。”魏皇后揮揮手,似有些疲累,“你救過瑾瑜一命,又帶回本宮兄長尸骨,本宮也不是你的婆母…”
她又好似閑話家常,“我嫂嫂…是個貞靜心軟的善人,昭昭生得十分像她。我看見她,就好像嫂嫂和凌風回來了一樣。”
凌風?
那是魏崢姐姐的名字。
她沒有緣分謀面的大姑姐。
許是想到了去世的親人,魏皇后背過臉去,擦了擦眼淚,聲音難掩低落情緒,“去把昭昭和琿哥兒抱來。”
溫婉看見魏皇后坐在那里,截然一身,形單影只。
國公爺莫須有的“罪臣”身份,不止影響魏崢,也讓這位深宮唯一的魏姓女子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