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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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具尸體已經風化成白骨,半倚墻角,腐敗的袍如同褪色的蟬翼粘在骨架上,右臂自肩胛處斷裂,斷骨處凹凸不平,顯然是被利刃所斬。
肋骨間有數處細密鑿痕,指骨盡碎,髕骨穿孔,顯是鐵鉤、釘鑿之刑。
即使眼前這具尸體已經化作白骨,但溫婉依然察覺此人生前遭受過各種酷刑。
甚至——
陰暗逼仄的地下室,陰風陣陣,她感覺背后涼沁沁的,仿佛看見此人不屈隱忍的魂魄。
溫婉喉嚨驟然發緊。
她蹲下身,裙擺掃過地上凝結的白色鹽霜。
她看見尸體腰間的玉帶扣。
那是大陳朝一定品級官員才能用的制式。
這人…是大陳朝的官員!
溫婉心跳如鼓,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這具骸骨,不知怎的,心中一種悲憫油然而生。
頭頂上傳來腳步聲,應是阿洲測量回來了,溫婉毫不猶豫翻身就走。
等離開了那處茅草屋,溫婉心里沉沉,她回頭看一眼那衰敗的屋頂,問身邊的阿洲:“大當家的是什么時候到這島上的?”
阿洲只當她是自己人,他本來也是并州漁民,實在是活不下去才投靠了莫素芳,因此性格也算老實。加之溫婉有了腰牌以后,那就是大當家的心腹,以后前途無量,阿洲對溫婉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聽島上的老人說…最早的有十幾年前就跟著大當家的了。”
“我看你們對大當家倒是很忠心。”
“日子過不下去啦,大當家賞我們一口飯,給我們一處安身立命之所,那就是我們的恩人!”
溫婉蹙眉,“雖說朝堂有海禁政策,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朝堂也允許漁民在近海活動捕魚,怎會日子過不下去!”
阿洲便笑她,“先生沒過過苦日子咧!朝堂一成稅,地方加一成,到了我們縣上再加一成,今兒個田賦稅、明兒個人丁稅、后兒個徭役錢,進城要給看門老爺交進城稅,賣自家捕撈的魚,竹筐一擺,便是落地費。這海味腥臭,若是竹筐漏水,還得交一個污道費,再碰上過橋需要繳納的過閘稅,進一趟城如剝一層皮。”
“先生說打漁,這漁船是傳家寶,都是寶貝疙瘩。若是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還能上別家漁船,幫著別家打漁,賣了海貨以后換些糧食回來。可我性子木訥,不會裝怪賣巧,不會討好我們村里的船霸,這輩子都別想上船。”
“橫豎都是死,不如出海跟著大當家干!”
“活一天算一天!哪天朝廷的官兵真追殺來了,我便沖在前面替大當家挨刀。”
溫婉突然說不出話來。
她問了一句何不食肉糜的話。
她為自己的淺薄而愧疚。
溫婉言不由衷,“是呢,大當家給了我們一片凈土。我們都該好好報答她。”
時間一晃,溫婉在島上已經有一個月,眨眼便到了年關。
今年這個年…過得很不是滋味。
出海的船回來了,董先生帶來了她所需要的書籍和文房四寶,也帶回了春聯、窗、紅綢等物,海島上的百姓家家戶戶貼著“福”字,溫婉想到去年年關溫家一家人包餃子的場景,終于抑制不住想家、想昭昭和琿哥兒、想孩子爹。
算算時間,她離開播州已經兩個多月。
昭昭和琿哥兒應該都會走路了。
溫婉甚至想著跟莫素芳拼一把,拼個你死我活,也好過現在在代購行業越陷越深。
阿貴男人去執行任務了,過年便來陪她,似乎發現她悶悶不樂,便給她下了一碗面。島上物資匱乏,面下面還臥著一個雞蛋,阿貴笑得靦腆:“溫先生是不是想家啦?”
她知道溫婉有兩個孩子,便勸她:“大當家是個好人,您跟她說說,讓她把您兩個孩子也接到島上來。”
溫婉哪兒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