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季平這老狐貍將旱煙放在嘴里砸吧砸吧,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樣,語焉不詳的說道:“少東家不會做生意,可以慢慢學嘛。學個三年五載的,酒坊未必沒有起色。”
“三年五年?”有人提高聲音,“我們這幫人各個都要養家糊口,哪里經得起她這般折騰?”
“就是。三年五年,咱這幫人陪著她喝西北風啊?”
章季平嘆氣,“這個時候…總不好抽身走的。人生在世得講個義氣二字。你們若有前程,我不阻攔。只是我年紀大了,能去哪里?哎,東家有難,風雨同舟啊。”
一群人贊嘆著章季平“講義氣”,唯有先前反駁眾人離開的那青衫男子略垂了頭,面上露出一抹譏誚之色。
他本就站在人群外,此刻見眾人一團和氣的圍著章季平,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只覺萬分無趣,便不動聲色的退出人群。
有空高談闊論的時間,不如將前院門口的雜草清理干凈。
雖說酒坊停擺無事可做,但至少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吧。
就是不知東家身體如何,若再這樣拖下去,酒坊人心浮動,很快就是一盆散沙!
至于那位少掌柜——
他兩個月前見過溫婉。
那位少掌柜年少內秀,說話倒是溫聲細語,對他們這些伙計也是客客氣氣的。
可惜就是連看賬本都吃力,更別提肩挑酒坊這樣的重擔。
酒坊不比其他生意,迎來送往的客人幾乎都是男子,而溫少掌柜知書達理,怕是壓不住這群年輕氣盛的酒坊伙計,更壓不住和溫家做生意的那幫酒販子。
馬昌順也覺得前途無光。
他推開門,本意尋笤帚打掃前院,冷不丁看見堂屋內中間一女子坐得大馬金刀,身后立著一丫鬟和一老仆。
三個人沉默內斂的坐在屋內,眼觀鼻鼻觀心,不知在里面聽了多久的墻根。
馬昌順臉色微變,立刻抱拳行禮:“少東家——”
“來了。”偏溫婉像是沒事人一樣,笑著指了指身邊的座位,“馬師傅,請坐。”
“哎,哎……”馬昌順如坐針氈,不斷扭動身子。
外間的議論聲,聲聲入耳。
——要我說,干脆全部投靠程元兩家得了。聽說他家的制酒師傅一個月三兩銀子打底呢。雖說播州遠是遠了些,但總比在這里等死強!
——誰說不是?那小娘們懂什么做生意,她連酒坊都只來過兩三回,怕是怎么制酒都不知道,酒坊交到她手上,早晚都要完!既然都是個死,不若痛快些!
——是啊,眼看下半年沒有糧食制酒,東家早遣散了我們,還省一大筆工錢!
——你想得美!他肯定要把咱們攏住,再拖欠個一年半載的工錢,把酒坊耗死,把咱們也拖死。我看擇日不如撞日,索性明天就去尋東家辭了這份差事,咱好聚好散!咱一起走!
——走走走,誰不去誰是孫子!
馬昌順坐得筆直,又瞥一眼主位上的溫婉,卻見她聽得津津有味,不由額前淌下一滴冷汗。
少東家不會是聽了個全須全尾吧?
馬昌順心里很不是滋味,雖說平日里他為人太過耿直并不被同僚們所喜,可也不好眼睜睜看著東家抓他們的現行,他正要開口阻攔外面的議論,溫婉卻讓紅梅給他斟茶,不動聲色的打斷他,“馬師傅,您喝茶。”
馬昌順硬著頭皮捧住茶盞,眼皮微掀,總覺得今日有一場腥風血雨。
溫婉瞧見馬昌順坐得筆直,不由勾唇一笑,“馬師傅到酒坊有四五年時間了吧?”
“回少東家的話,我從咸平九年就到了溫家酒坊,如今已有五個年頭。”
“五年啊。那時間可不短了,溫家酒坊的一切…想必馬師傅都了如指掌?”
馬昌順回答得很謙遜也很務實,“酒坊里的老師傅多,大家都很熟悉。這酒坊干久了,跟自己家也沒有區別。”溫婉笑笑,不置可否。
“章師傅平日在酒坊也抽旱煙?”
馬昌順變得警惕,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酒是易燃物,酒坊里規矩第一條便是不能見明火。
可章季平是酒坊里的老師傅,不遵守的規矩多了去了。若是放在從前,馬昌順定然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還要告章季平的黑狀。
如今,他到底不是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了。
他拈了拈衣角,回答得滴水不漏,“這個…偶爾抽,偶爾不抽,情況老東家都清楚。”
溫婉微微扯唇,笑得不動聲色。
很好。
暗藏心思的大師傅,明哲保身的二師傅,還有一群鬧著要走的底層員工。
終于尋到說話的間隙,馬昌順卻也為同僚們辯解了一句,“少東家,他們平常不這樣。這個月工錢沒按時發…又沒活計…大家伙心里氣著呢。”
“無妨。”溫婉捧一碗茶,氣定神閑,“年輕人嘛,火氣重。”
年輕人?
這群說話的毛頭小子比少東家也大不了幾歲!
馬昌順總覺得今日這位少當家透著兩分不可捉摸的意味。
漸漸的,外面歇了聲音,溫婉才將茶杯往桌上一放,又對身后人示意:“紅梅,陳媽,去把門打開,請師傅們進來吧。”
馬昌順眼皮直跳,只覺得屁股下有針,怎么也坐不住。
這站著吧,怕少東家認為他和外面人是一伙的。
坐著吧,怕同僚認為他暗中投靠了少東家。
門就這么大喇喇的開著,陳媽的聲音響亮,“諸位師傅,少東家有請。”
少東家?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紛紛朝正堂看來,待看清正屋坐著那女子后,臉色各異,十分精彩。
鬧得最兇的那人此刻卻往章季平身后躲,聲音都有兩分不自然的輕顫,“她怎么來了?”
有人不安的互相看一眼,“對啊,她來了多久?別是全聽到了吧?”
有人卻不屑,“聽到又如何?咱一群大老爺們兒,怕個小娘們作甚?”
那人攛掇著,“有本事你帶頭進去啊。少東家叫你呢。”
“這事兒哪輪得到我身先士卒。你剛才不是說誰不去誰孫子嗎——”
“行了。”章季平收起旱煙別在腰帶上,佝僂著背負手而行,“一群窩囊東西,少東家又不會吃了你們,怕甚?”
不好意思,各位追更的小伙伴我又要打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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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說過的話,就當我放了個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