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這些伙計們,有個叫馮水根的,手腳比較麻利。昨天就是馬師傅和他兩個吆喝著大家伙打掃院子,我瞧那孩子是個實心眼的,做活兒一點不偷懶。”
“馬師傅嘛,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只曉得他以前在其他酒坊里干過,后來被東家擠走了才到的咱酒坊。這老小子陰嗖嗖的,不愛說話,問他十句答一句。哎呀,給我累夠嗆,不知他婆娘咋受得了他。”
溫婉一邊聽著陳媽的匯報,一邊攜趙恒走入內堂。
留下的十幾個都是年輕小伙兒,身板挺正,精神抖擻,此刻看見溫婉一行人來,連忙放下手里的活兒,“少東家來啦?”
又見溫婉身后紅梅那丫頭手里捧著用紅綢蓋著的托盤,想起昨日少東家許諾發工錢的事兒,幾個人心頭火熱。
再一瞧,看見溫婉身后有個身長玉立的男子,戴一具銀制半扇面具,人群中分外打眼。
那位…想必就是傳說中臉上有疤的溫家贅婿吧?
不過瞧著身形板正、猿肩蜂腰,行止坐臥皆有章法,哪里像是倒插門的女婿?
趙恒不介意別人打量,所有好奇探究的目光,他一一頷首表示回應。
溫婉笑著說道:“都過來。開個會。”
等人到齊后,溫婉讓紅梅掀開托盤的紅綢,一錠錠的銀元寶碼得如座小山高。
銀光燦燦,屋內人眼睛都瞪直咯。
誰也沒料到,少東家竟然真要給他們發工錢了!
留下的人心頭火熱,暗自竊喜,又罵昨天走的伙計們是蠢貨。
“我溫婉說話算數,昨天說發工錢,今日便不食言。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對溫家忠心的人,我溫婉絕不辜負。從現在開始,只要你們跟著我溫婉干,不止這個月上漲工錢,以后每在我溫家多干一年,工錢便再上浮十二。”
溫婉敲敲桌,“但我的工錢也不好拿,你們需得重新和我溫婉簽訂合約,里面增加了兩條新的條款,你們也都好好看看。一條是保密條款,另一條是競業條款。”
底下終于有人問,“少東家,保密俺們知道,這是當然的。可競業條款是啥?”
“我付你每年依次遞增的十二上漲工錢,你們離開溫家酒坊以后,兩年內不得從事任何和酒沾邊的行業。你們可以看做是保密條款的補充。”
溫婉卻沒想到在后世都被人詬病的競業條款在這里卻完全不是問題。
“我當是啥呢,竟然東家給俺們漲了那么多錢,但凡講義氣的絕對不能去對家酒坊給東家添堵。”
“少東家你放心,俺們哪兒都不去,就在溫家酒坊干!”
“是啊,我們和章大師傅一樣,與東家風雨同舟!”
風雨同舟嗎。
她喜歡。
她又指了指身后站著的趙恒,“這位是我夫婿,叫趙恒。眼下酒坊沒什么活計,大伙兒也不閑著,跟著我夫婿學些拳腳功夫。”
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小伙,本就出于渾身都是牛勁的時候,一聽有人教功夫,登時興奮起來。
溫婉留下紅梅給眾人稱銀子,又跟著馬昌順往酒庫方向去。
酒庫途中,溫婉看見院中那一口井,便問馬師傅:“咱們酒坊制酒的水是用的井水還是河水?”
馬昌順看一眼,“生活用水取河水,制酒原液用井水。少東家,酒坊最關鍵的便是水源,咱們家的碧芳酒只有用這口井才做得出醇香口感。之前章師傅帶大家取桃河的水來制酒,發現味道相對較澀,便沒再敢用。”
“知道這井水源頭嗎?”
憨厚耿直的馬師傅一說起酒,再不似昨日死氣沉沉的,眉眼間都透著輕快,“聽章師傅說,十幾年前東家決定在這里修建酒坊的時候,帶著人將周邊都勘了個遍。咱這地方是天然寶地,后邊靠山,前面靠河,這口井引的又是山上的泉水,水質好,風水好,通風且干燥。不拘做酒坊,制墨筆紙,還是胭脂、衣裳,都是得天獨厚唯一份。”溫婉霎時想起朱掌柜那所謂的“遠房親戚”。
莫不是沖他們酒坊來的?
不過,溫婉對于另外一件事更外好奇,“馬師傅,聽說章師傅已經好幾年不曾制酒,此事是真是假?”
馬昌順臉上又顯露出那種屬于“老好人”特有的猶豫之色。
溫婉只接觸過馬昌順幾次,卻也摸清他的性子。
性格內向不善言談、不喜奉承老實本分,心里卻不糊涂,只不過不愛說人是非,一門心思的制酒。
典型的技術人才。
不過所謂老好人嘛,有時候……也可以是攪屎棍。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溫婉笑,“實話實說便可。”
馬昌順想起昨天臨走時少東家對他的點撥,略一猶豫,便也說了,“是有好幾年沒看見他親自操刀釀酒了。說是年紀大了…腰不好…”
溫婉等著馬師傅那句“但是”。
果然。
“但是…制酒行當的人上了年紀,鼻子不如以前靈敏,舌頭也退化了,是聞不出酒香也嘗不到味道…”
馬師傅實話實說,卻也只吐了一半。
但溫婉卻知道,制酒師傅五感退化,影響發酵進程中每一步。
就比如說制酒中最重要的開耙,就需要經驗老道的師傅把關,斷米質、觀麥粒、做酒曲、釀淋飯后,還需具備一聽、二嗅、三嘗、四摸的經驗,如此才能區分酒精的辣味、化的甜味以及發酵液的酸味強弱等。
而章季平煙袋不離手,怕是鼻腔和舌頭早已退化。
難怪他已經有好幾年不敢親自動手操刀。
正說著章季平呢,人便出現了。
“少東家!”
溫婉正和馬師傅說著話,章季平夾著煙袋姍姍來遲。
溫婉見禮,“章師傅,您來了?”
還親自上班來了。
“少東家真是羞煞我也。今日小孫子鬧騰著不讓我走,出門耽誤了一會兒。少東家今日怎么來了?”
說話間,章季平取下腋下煙袋系在腰間,見溫婉盯著煙袋看,老頭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打包票,“哎喲,少東家放心,我就過過眼癮,平常沒抽。”
他又指了指頭頂的廊棚,“酒坊不見明火,這是規矩,我都曉得。”
陳媽暗中白了一眼。
馬師傅則面露譏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