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微微一愣。
溫老爹背著她去找元六郎這件事,在她的預料之內。
可溫老爹如此畏懼元六郎,卻是溫婉沒有想到的。
“更何況,他如今知道是你向淮安候獻計,若我們不從,他便讓天水府所有糧商知道你溫婉的名字!到時候咱們溫家處處樹敵,舉步維艱,只能等死!”
“不會的。”
小娘子聲音定定的。
“這件事做得極其隱秘。元六郎沒有證據。”
溫維明急了,“這哪里需要證據?臟水往你身上一潑,哪里洗得干凈?”
“父親!”溫婉聲音微微提高,雙眸灼灼,倒影出眼前燈火搖曳,卻也讓溫維明驀的冷靜下來。
“糧商們也不是傻子,若元六郎說此事是我所為,那么我一個遠在平縣的婦人是怎么搭上天水府淮安候魏督撫這高枝兒的?”
“此事牽連姚老爺子和魏督撫。我賭他不敢!”
溫維明臉色煞白。
他們賭得起嗎?
把身家性命栓在一場賭局上,這對于做生意向來腳踏實地的溫維明,無異于是一場三觀撞擊。
“父親,程家雖然掛著皇商的名頭,可在大陳朝的皇商里,卻排不上號。程允章的舉人身份,對于程家來說是助力,卻也是負累。如今程允章科舉在即,程家投鼠忌器,這是我們的機會。”
“機會?”溫維明見女兒不慌不忙,即使得知他悄摸去見了元六郎,試圖賣酒坊也不見神色異變,忽而,他看不懂眼前這瘦弱年輕的小女娃。
“父親。”溫婉捉住他的手,女孩子的手冰沁沁的,一如她的雙眸,“我說過,有我在,溫家酒坊垮不了。”
“爹也想保住酒坊…可是形勢比人強…”
“爹想賣酒坊回鄉下養老,我贊同。但是把酒坊作踐賣給元六郎,我不同意。”
溫維明重重嘆息一句。
昨日之事,已然證明示弱無用。
“可如今平縣人人都在傳我們溫家鬧鬼,又知我們和元六郎的過節,此刻這酒坊就如燙手山芋一般,何人敢接手?更不用提酒坊這樣大的作坊,平縣沒幾個人吃得下,元六郎正是因此才有恃無恐。”
“誰說沒人接手?”溫婉微微勾唇,眼底明亮如天色,“父親,我早就料到那元敬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所以早早的就聯系其他有意愿接手我們酒坊的人。漕幫的劉幫主,明日就要來我們酒坊詳談。”
“劉幫主?漕幫的?”溫維明沒和漕幫的人打過交道,雖說桃溪下游幾十里路外就有碼頭,那可是漕幫!黑白兩道通吃的主兒!雖說大家都是商賈,可漕幫背靠官府,那是實打實的權錢大戶,“你何時認得的這劉幫主?”
“上次并州收糧那次啊。他見馬師傅從并州那樣的地方收糧回來,篤定我提前知道并州的消息,是因為我后面有大靠山。”溫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我越不說,他越好奇,越覺得我背后這人來路甚大,頗有巴結討好之意。前幾日他夫人還派人送來禮物,說請我去他家莊子上秋游。”
天光大亮,溫婉吹滅火燭,溫維明臉色變幻,“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至于為了討好你幾千兩買個酒坊吧?這成本…也忒高了!”
溫婉笑著說道,“都是生意人,不見兔子不撒鷹。若劉幫主真要買咱家酒坊,也必然有他的盤算。”溫維明遲疑不決,他發現自己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竟然半點看不透溫婉要做什么,“可若是他所求甚大,咱家無法應答呢?”
女子一臉無所謂,“那就賭一把唄。”
又賭?
這都賭幾把了?
再賭就真成賭徒了!
溫維明愁啊,偏這份愁緒不能跟任何人說。
趙恒在練武場打拳,溫婉在書房寫文章,溫靜在房內練大字,就連陳媽和紅梅都有事做,一個個有條不紊的,合著就他一個人操心?!
溫維明第一次有種擺爛的沖動。
行吧,行吧,都不操心,那他也不操心!
家里那小奸商不是說了嗎,一定會想辦法保住酒坊!
別說,這么一擺爛,溫維明心情反而暢快不少。
而同樣暢快的還有元敬。
一大早,他便換上一件玉白色錦袍,慢條斯理的煮上一壺清茶,等候溫家父女上門謝罪。
朱旺坐在一側,眼觀鼻鼻觀心,總覺得惴惴不安。
以他多年對溫維明的了解,溫維明可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
昨日元敬一番威脅羞辱,只怕是…激起對方魚死網破的心思!
“不必緊張。此事已然板上釘釘,且等著溫婉上門便是。”元敬整理衣袖,坐得筆直,細長眼睛瞇著笑,完全成竹在胸,“此番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溫家宅院地契拿到手,朱老哥該高興才是?怎的愁眉苦臉?”
對。溫家宅院。
得想個法子從朱旺手里搶過來。
這攪屎棍從頭到尾沒出什么力氣,元敬決不許這樣的人搶功。
溫家宅院他瞧不上,但好歹也算是個落腳點,酒坊到手以后,他少不得要在平縣小住,一直和老幺住在這小院里可不成體統。
朱旺心中不安,面上卻笑得憨厚,“多虧六郎替我狠狠出了這口惡氣。只是…等會那溫小娘子當真上門賠罪,六郎預備如何處置?”
“自然是…”元敬話鋒一轉,臉上笑容如沐春風,“叫溫掌柜跟我好好認個錯便罷了,畢竟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我不好欺負她。只要她態度端正,真心悔過,我也不會抓著此事不放。”
“元六郎大氣!”
呵,我信你個鬼哦。
朱旺伸出大拇指,一番阿諛奉承,捧得元敬愈發得意,只覺得自己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成為程家酒坊話事人也指日可待。
然而下一刻,派去盯梢溫家酒坊的小廝卻帶信回來,“六爺,酒坊那邊來了客人,說是要買下溫家酒坊!溫掌柜正帶著人里里外外參觀呢!”
平地驚雷。
炸得元敬和朱旺雙雙外焦里嫩!
元敬抓著那小廝的衣領氣急敗壞的問:“怎會如此?這平縣誰不知我元六郎看上了溫家酒坊,這節骨眼上…竟也有人敢跟我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