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層林盡染,靈山楓葉血紅一片。
官道上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十分悠閑。
溫婉坐在車內,最后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為商之道》的策論,隨后托腮感慨:寫得可真好。
她可真他娘的有才華!
姚老爺子若是再不收她為徒,她都替老爺子可惜!
唉,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啊。
下了馬車,便有程允章站在門前來迎。
據說因為元六郎跑路一事,他在平縣郊外的庭院時常有人來騷擾,為了安心讀書,索性搬到了姚老爺子這里,和老師同吃同住。
今日程允章穿一身素面刻絲月白錦袍,外罩一件金線緞子襖,門前有一株銀杏,眉眼繾綣,隱沒在一片山水之中。
葉子金黃,青年男子身長玉立,門前種著一棵銀杏樹,葉子金黃,程允章正彎腰撿銀杏葉子。
溫婉將策論夾在腋下,輕手輕腳的靠近那人背后,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下,然后在一堆銀杏葉子中扒拉。
“溫小娘子。”
那人歪頭,含笑喊她一句。
聲音干凈,好似這深秋冷冽清爽的風。
配上他那清俊的容顏,整個人矜貴不可言說,一想到學霸美強慘的身世,溫婉心中多添一分憐憫。
那小娘子離他不遠不近,聲音細細的問:“程公子在找什么?”
程允章笑著道:“找銀杏葉子…做題簽。”
哦,書簽。
真浪漫…真文藝…真非主流。
當年她少女懷春的時候,也和前男友一起在大學校園的銀杏道上一起撿葉子做書簽,順便再在書簽上寫上兩人的名字,畫幾顆愛心,以期相守一生。
只不過,后來她病了,男朋友便跑了。
“我幫你找。”溫婉自告奮勇,在一堆葉子里扒拉,試圖尋找出最與眾不同的那一片,她將其中一片圓潤的金黃葉子遞給程允章,“這個像豬,很獨特。”
“豬?”程允章蹙眉,瞇著眼睛將葉子拿在太陽底下看,“哪里像豬?”
“珠圓玉潤,圓圓滾滾的…可不是像朱——”
哎喲。
小娘子聲音篤定,“就是年豬嘛。”
程允章不理解,但收下,順手塞在書本夾冊里。
“溫小娘子家中的事情處理妥當了?”
“那元六郎真的跑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溫婉失笑,率先回答:“嗯,托程公子的福,都處理好了。我將綠萍的墳墓遷到一處山清水秀的靈地,那丫頭應該會喜歡。”
“那就好。逝者已逝,溫小娘子該多保重才是。”程允章見溫婉終于肯給她好臉色,不似上次見面般冷言冷語,當下心里也是一松,話也多了起來,“我那六表兄在播州順風順水,不曾遭遇過任何挫折,養成了他眼高手低驕傲放縱的性子。”
溫婉低頭扒拉葉子,耳朵卻立刻豎起。“他自詡懷才不遇,埋怨家中不給他機會,這一次平縣之行…他更是自信滿滿,甚至出發前立下軍令狀。不曾想…”
“哎。”溫婉適時的嘆息一聲,“就是不知…這好端端的人…怎么會染上賭癮?”
“六表兄一直好賭。只不過從前賭得不大,三舅便一直放任他。播州城里的權貴子弟們,走狗斗雞…拈惹草…總是要沾上一樣的。他跑了也好,至少能夠鎩鎩他的傲氣,叫他以后腳踏實地的做人。”
言語間,程允章唇角微微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明白。
美強慘學霸肯定看不上學渣渣們。
“那元六郎還會回來嗎?”溫婉湊近打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實不相瞞,前幾日我連金銀細軟都收拾妥當,就等著元六郎的銀錢到位后,帶著父親回鄉下養老呢。哪知出了這樣的事!”
溫婉搖頭,小娘子眉尖輕蹙,全是憂愁,“本以為急流勇退,這下又得卷進去無法抽身!”
程允章分不清這小娘子是真心還是假意。
按理說元六郎跑路,溫家酒坊得以保住,溫婉合該高興才是。
可這小娘子臉上的憂愁…半點不似作假。
但溫家欠鑫隆錢莊債務的事情,程允章有所耳聞,他便想著:溫婉大約是擔心債務問題吧。
若元六郎真能湊到三千五百兩銀子,溫婉便能還清鑫隆錢莊的巨額債務,同時拿著一筆不菲的銀錢功成身退,似乎…聽起來也很不錯…
只不過,程允章總覺得這不是溫小娘子的本意。
這位可是要去姑母門口撒尿的狠人!
野心勃勃、一身反骨、肆意妄為…怕才是溫小娘子的本色吧?
程允章笑得不動聲色,“溫小娘子多慮。憑你的能力,只要元六郎離開,溫小娘子很快就能成為平縣數一數二的商戶。”
溫婉樂呵呵的笑,“那就借程公子吉言。”
程允章站起身來,拂去身上的灰塵,將一片片銀杏葉收攏歸置在書層夾頁中,“走吧,莫讓老師久等。老師和師母可都等著讀你那篇《為商之道》呢。”
溫婉笑開,“希望有機會成為程舉人的師妹。”
師妹嗎?
程允章望著那人清麗的側顏,那人頭頂上掉落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好似純金的頭飾,小娘子行動之間,那葉子被風吹走,輕飄飄的落在她肩頭的衣裳上。
再隨風吹走。
不知怎的,程允章看到那小娘子白皙如玉呈淡粉色的后脖頸,忽而心神微蕩。
春水無痕,漣漪陣陣。
兩人一前一后入內,繞過前院的堂,再一處小池塘,最后才入書房內。
姚夫人一見她就心疼的拉著她的手,“這丫頭瘦了…清減了…”
姚老爺子著一身深色寬袖家居服,聞言淡淡一暼那女子,“嗯,是瘦了…跟小貓崽子差不多。”
姚世真識人觀物,自然察覺到眼前這小姑娘眸色比從前愈發堅毅。
姚夫人攜著她手落座,仆人斟上一碗熱茶,姚夫人才嘆息道:“這段日子嚇壞你了吧?城里風言風語,都傳到這鄉下來了。本來想去城里看你,又怕給你添麻煩。”
“無礙。事情都處理好了…只是說好的十日之內交策論,晚了一些,姚老先生莫見怪。”
見溫婉臉色平靜,似并未受風波影響,姚世真心中也定了兩分,這丫頭…倒是經得起風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