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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賓客盡散,明日趙恒便要出靈。趙恒是贅婿,一切從簡,柳依依選了兩三個身強力壯的溫家人,到時候抬著趙恒的空棺出門。
溫家仆人們則前后灑掃,各司其職。
而溫婉卻被老爹叫進書房。
溫婉一踏進屋就察覺不對。
溫老爹面色陰沉的坐在主位,右手邊放著一根雞毛撣子,頗有一種父女大戰三百回合的前搖。
溫婉心里“啷當”一下。
這情形…看起來很不妙啊。
好在溫婉提前猜到溫老爹要問什么,不顧柳姨娘反對,強行把柳姨娘拽過來當和事佬。
哪知柳姨娘一看到溫老爹扭頭就走,還落下一句“既然東家有家務事要辦,我就先離開了”。
溫婉看到溫老爹的臉色明顯更黑了。
不過她如今母憑子貴,想著自己肚子里有貨,溫老爹總不至于毆打一個孕婦吧?
溫婉有恃無恐,特意扶著毫不顯懷的肚子慢吞吞的坐下。
果然,溫老爹神色略略松動。
溫婉摸摸肚皮,心中暗道:好孩子,今天就靠你幫老母親躲過一劫了。
書房附近無人,門口又有紅梅把守著無人靠近。
溫維明單刀直入的問:“那五百兩…你從哪里得來的?”
溫婉抿抿唇,她就知道…憑空冒出五百兩銀子…溫老爹定然生疑。
她討好一笑,“我說我撿的,爹你信不?”
溫老爹笑得陰嗖嗖的,“你猜我信不信?”
“哈、哈、哈。”溫婉干笑兩聲,見溫老爹毫無反應,只好斂了神色實話實說,“劉幫主送的。”
很顯然。
溫維明想過許多答案,唯獨沒有料到是漕幫劉暉。
“好端端的,他送你這么大一筆銀子做什么?”
“我說他喜歡做好人好事,爹你信不?”
溫婉看到溫老爹的手開始往雞毛撣子的方向摸,她眼皮一跳,連忙捂著肚子,“爹,出售酒坊時我請他來幫著抬轎,將價格抬到三千五百兩。后又設下圈套引誘元敬去賭坊借下巨額債務。劉暉是賭坊背后之人,事成以后,送我五百兩提成作為謝禮。”
溫婉三言兩語,卻把溫維明的腦子給干懵了。
不過歷經昨夜溫婉坦白的“去父留子”,如今溫婉做出什么都不能讓溫維明震驚。
這丫頭片子…屬炭球的!
里面發黑啊!
溫維明消化片刻,大概理清里面錯綜復雜的關系,隨后捂著胸口問:“劉幫主為何要和你一起下套對付元六郎?漕幫雖勢大,卻也不會輕易惹怒播州程氏。”
溫婉笑,“元六郎坐劉幫主的船來回并州,對劉幫主彬彬有禮,可對劉幫主的幾個兄弟卻是吆來喝去。而劉幫主嘛…重義氣又護犢子。我兩心有靈犀一拍即合——”
心有靈犀?
我看是狼遇見了狽!
溫維明細細想來,“可你如何確定元六郎會入套?”
“元六郎萬事俱備,只差臨門一腳,自然不會放棄。更何況我肉都快喂到他嘴邊,他怎會不咬鉤?”
“等等…喂肉?”
那小娘子語氣平靜的說道:“家中鬧鬼、酒坊失火、父親病重,甚至連酒坊的伙計都已經被我解散。我溫家酒坊備受流言影響,已然賣不出價格,如同枝頭碩果只等著他元六郎一人采摘。元六郎焉能不心動?”
溫維明心中大駭!174.
這怎么扯到失火和鬧鬼去了?
“這些…這些…難不成都是你做的?”溫維明聽得眼皮直跳,語無倫次,“那鬧鬼…綠萍…”“廊下牽條一高一低的魚線,掛一件白衣裳,衣裳從高處往低處一滑,從正門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白衣飄過。”
“那酒坊失火?”
“元六郎攛掇章季平做的。無非是想嚇退我,逼我自己離開平縣。”
“等等,那我那日病重——”
溫婉眸色閃了一下,心中斟酌:如果溫老爹知道她用枸杞濃縮汁讓溫老爹虛火直冒,她會被打死還是打個半死?
略一思索,溫婉果斷搖頭,眸色堅毅:“定是那元六郎下毒!”
元六郎,你死都死了,背點鍋也沒關系。
阿門&阿彌陀佛,愿你安息。
溫維明臉色忽變,“那元六郎是你——”
“不是!”
溫婉緊擰眉頭,這一次…聲音略顯尖銳。
父女兩視線相對,風過無聲。
溫維明喉頭一滾,眸光閃爍,隨后別過頭去。
元六郎死了,緊接著趙恒也被溫婉去父留子,消失在眾人眼中——
溫維明并不蠢。
那幾日趙恒寸步不離的保護溫婉,更何況…那小子身上煞氣重…他就有預感,遲早要出事!
好啊。
這兩口子,一個賽一個的心黑。
明顯趙恒棋差一招,最后被溫婉強行“去父留子”。
溫維明心中起伏,腦子這時候靈光得很,片刻之間竟無限接近真相。
隨后又心驚后怕:還好溫婉及時將人送走,若是此事東窗事發,勢必連累整個溫家!
眨眼之間,溫維明的心情猶如坐過山車一般起起伏伏。
昏暗的燈火下,溫維明沒忍住瞥了自家姑娘一眼。
他生了個啥玩意兒啊,披著乖巧溫柔的外皮,底下心眼卻這么黑。
難怪那頭豬今日肯慷慨解囊!
那是被自家閨女嚇得!
父女兩同時沉默,很有默契的沒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下去。
溫維明問得很含蓄,“元家三房幾日前走了吧?那是不是意味著這次風波…過去了?以后不會再有人覬覦酒坊了吧?”
小娘子眼睛亮晶晶的,深處倒影出一抹殘燈的寒芒。
“可三房留下了周賬房。”
這么一點撥,溫維明臉色登時微變。
元敬死了,三房走了,可留下了一個賬房。如今平縣就剩一個程允章,程允章自有書童和小廝,哪里用得著元家三房的賬房照料?
說明什么?
說明元家賊心不死!
說明元家很快就卷土重來!
溫維明頹唐的坐回椅子里,喃喃道:“斗倒一個元六郎,還有一個元五郎。怕是元六郎的后事辦完,元家還得派人來和我們爭奪酒坊。
燈火幢幢,映襯著溫維明皺巴巴的臉,“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小娘子身上素白的喪服,臉色素凈,聲音好似初冬的雪,落在青竹葉上,化作冷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