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姚世真捋著胡須,“你干娘說你這果子酒適合往那婦人們的富貴窩里鉆,名字不必朗朗上口,風雅動聽即可。”
這意見很中肯。
既然走精品路線,那么名字務必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萬不能叫什么葡萄酒、果子酒之類的。
不過姚世真眉頭微蹙,似乎正頭腦風暴中,倒是姚老夫人笑著提議:“不若從詩詞中來取名:紫玉乳圓秋結穗,水晶珠瑩露凝漿……用最后三個字‘露凝漿’如何?”
姚世真不贊同,“美則美矣,卻如墜云霧之中,倒不像是果子酒的名字,像是……胭脂水粉。”
兩位學術大拿你一句我一句,溫婉這九漏魚只能看著他們,開始摳腦殼。
對對對,你們說得都對。
你們說得都好!
這名字不錯,那名字也不錯。
“我看這果子酒顏色赤紅,聞起來又有果子的香氣,既是取名,總得讓人眼前一亮不說,還得讓人一聽這名字就知道賣什么東西。紅,謂之赤霞。葡萄,又有瑞果之稱,聽起來吉祥喜氣。”
姚老夫人笑吟吟說道:“那就赤霞露?或是瑞果漿?”
溫婉連忙舉手,“瑞果漿吧,聽著討喜。畢竟誰不愛祥瑞之物?”
姚世真有些看不上,但也不反對。
梅清也道:“瑞果漿好。好記、好聽。”
溫婉又笑著看向姚老爺子:“義父,我這瑞果漿還缺一個代言人?您可有興趣?”
姚世子看那溫婉笑得諂媚,就知道這丫頭沒安好心,“什么是代言人?”
“就是…我請人畫一副您的小像,雕成印信,貼在包裝每一壺酒的黃皮紙上。這樣您的畫像就會隨著我的瑞果漿賣到全國去!您可就出名啦!”
哪知姚世真一眼看穿溫婉的如意算盤,“呵,你是想印上老夫的頭像,讓青山書院的學生們都來買你的瑞果漿吧?你這小丫頭,是想將瑞果漿和老夫捆綁起來!”
溫婉縮頭,笑嘻嘻道:“義父啊,我這瑞果漿可是注定要名垂千古的!您的小像貼在上面,不虧!”
“你干娘說了,你這東西是要賣給家境殷實的小娘子們,印我這糟老頭子的頭像做什么?既是名垂千古的好事,何不用你的小像?”
溫婉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四個人正說著話,眼前絹紙屏風被人“嘩啦”一聲推開,程允章一身佛頭青的素面杭綢,整個人身長玉立,列松如翠,那雙清冷如雪山竹葉的眼睛一掃,最后視線淡淡落在溫婉的臉上。
“師妹好興致……”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染了一絲揶揄和微惱,“帶著老師和師娘品酒…竟然還將我支開。”
溫婉看見緊隨其后的紅梅五官抽抽,迅速給她打眼色。
溫婉蹙眉,試圖理解紅梅亂飛的五官所表達的含義,哪知程允章卻已經一拂衣袖坐下,“師妹不必打眉眼官司,你這丫頭好生伶俐,說是師妹需要幾本關于治軍之策的書,讓我幫著去書肆選選。我一路上見她這丫頭鬼鬼祟祟,似有聲東擊西之嫌,因此特意半路殺了回來。”
他目光斜斜一瞥,“不曾想師妹竟然撇下,獨自和老師師娘品新酒。”
兩老人眼觀鼻鼻觀心,表示小孩打架不參與。
溫婉開始心虛,隨后又理直氣壯,甚至將眼前的酒杯茶盞等器具攏入懷里,“師兄,對不住了。你我兩家同為制酒行當,我這新酒是最高商業機密,不能叫對家瞧見。相信師兄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程允章坐下,修長的手指敲擊桌面,拖長聲音:“師妹賣瑾瑜師兄送來的賀禮共獲利五百六十兩——”197.
“給!給!給!”溫婉哪里聽不出這人的威脅之意,她呵呵笑著,將酒杯推過去一支,皮笑肉不笑的嘲諷,“修文師兄做什么讀書人,做奸商多好。”程允章冷笑。
他舉起酒杯,慢慢品鑒,竟一語道破,“可惜這流光溢彩的顏色。若是放在琉璃杯中飲用,定然美不勝收。”
“琉璃杯?”溫婉眼睛一亮,“咱們平縣哪里可燒制琉璃杯?”
葡萄酒就得配透明的玻璃杯喝啊!
“你歇了這份心思吧。琉璃造價不菲,只進貢給宮中。從前沿海一帶的市舶司中或許存有少量現貨,但價格居高不下。”
姚世真一句話便打消了溫婉的念頭。
程允章放下酒杯,瞧見坐在對面那秀眉微蹙的小娘子,“不是說要畫師妹的小像嗎?”
他指著房內一角,“師妹,書桌那兒有光,你坐那里去。”
姚世真笑道:“修文于丹青上頗有造詣。這幅小像…價值千金。”
“千金我可沒有。”溫婉笑,“若是修文師兄畫得好,我倒是可以出十兩銀子買下來,當做師兄的潤筆費。”
說話間,程允章已經鋪紙執筆開始作畫,又吩咐溫婉,“師妹,坐著別動。”
她溫婉現在就是空有外貌的瓶。
春日的陽光下,小娘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動不動,屋內亮堂堂且暖烘烘的。
她看起來血氣很足,兩頰被滋養得很是紅潤,一身晚霞色的對襟褙子,襯得眼睛幽黑如海。甚至,她的頭發絲都透著康健,濃密而富有光澤,一看就是能吃能跑能跳的長命百歲之相。
程允章忽然發現,狐貍師妹長得…頗有姿色。
她的姿色跟旁人不一樣。
其他女子的姿色是嬌柔美麗,像細雨中被打濕的嬌一般惹人憐惜。
她的姿色給人撲面而來的生命力,像燒不盡的野草,像不斷生長的冬青樹,像沿著絕壁攀巖的。
濃艷且明媚。
他看向她的眼睛,女子輕輕笑著,臉上是柔和的笑意,仿佛那瞬間也沖淡了男子眉宇之間化不開的愁緒。
程允章躊躇,舉著筆…卻無法落下。
所以……
當時為什么沒有將那只狐貍燈籠送給溫婉呢?
是避嫌?
還是怕無心之舉給師妹帶來麻煩?
亦或是——
那個層層包裹的答案,他沒有膽量去掀開。
他注定要平步青云,而師妹只是平縣的小小商賈,兩個人注定是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
腦子一清明,下筆如有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