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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著話,只聽見不遠處的帳子內傳來一聲又一聲壓抑的痛呼,小娘子聲音沙啞,似啜泣,似咒罵,似委屈,全都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眼見紅梅那小丫頭怯生生的跑來,眼睛下意識的就盯著魏崢,被勾了魂似的神色怪異,姚世真急道:“看他作甚!他臉上又沒有花!可是你家姑娘生產不順利?需要什么東西,我這老翁也幫忙去找!”
紅梅這才道:“婢子找屠二爺。”
屠二爺正躲得遠遠的。
溫婉生產,他自然著急。
可他幫不上忙,且在剛才的打斗中受了傷,被魏崢隨軍隊伍里的小士兵胡亂灌了藥,又簡單處理了傷口,此刻如猛獸般躲在角落里。
原因無他。
屠二爺也瞧見了魏崢的樣貌。
屠二爺自問自己這輩子風里來雨里去,走南闖北幾十年,就沒怕過什么人。
唯一怵過的便是溫家那位姑爺!
人是他偷襲帶走的,最后也是他送走,溫婉心慌,屠二爺也心慌啊——
屠二爺從魏崢他們身后的大樹陰影下走了出來,目不斜視,實則是完全不敢看魏崢的臉。
他低咳一聲,“怎么了?”
“姑娘說…剛才兵荒馬亂…忘了還有個石金泉…她現在不方便…請您抓住石金泉,先將他牙齒打掉,再等姑娘生了孩子審問。”
屠二爺蹙眉,環顧四下,“現在?”
“對。現在。”紅梅無意又瞥向魏崢一眼,膽子又小了一分,說話聲音更低,眼睛不安亂晃,顯得心虛,“我拿著石金泉的牙齒回去復命。勞煩二爺。”
“好,我知道了。”
屠二爺這樣說著,隨后轉身走向大樹下,不多時,聽到“龐龐”幾拳,拳拳到肉,緊接著便是高過溫婉的慘呼聲,夾雜著含含糊糊的討饒聲。
姚世真瞧著魏崢對溫婉態度不咸不淡,只怕溫婉唐突魏崢,給魏崢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向他解釋道:“那石金泉以前是溫家酒坊的賬房,趁著主家病重卷走賬本和現銀,還以溫家名義借了大筆債務,險些逼死溫家。今日又帶著山賊前來圍追堵截,追殺前主家,著實可恨!”
魏崢“唔”了一聲算是應答,但顯然并不在意此事。
屠二爺手里抓著石金泉身上新鮮掉落下來的牙齒遞給紅梅,“給。”
紅梅伸手去接。
屠二爺的身子忽然傾身而近,聲音壓得極低,“轉告姑娘,就說魏大人失憶了。”
“啊——”紅梅登時緊抿唇角。
她看到屠二爺一臉鄭重的神色,雖心中不解,卻也按下不表。
紅梅見屠二爺手里那幾顆牙齒帶著黏糊糊的血水和口水,面露嫌棄,抽出羅帕來包住才放在手心上,隨后捧著羅帕便往馬車方向去。
靠近馬車,便是溫婉那慘烈的痛呼聲,紅梅步子加快,一把撩開車簾,迎頭便又被陳媽一陣訓斥,“跟你說過多少次,進出車簾輕輕撩開,現在大姑娘受不得風!”
紅梅拍自己腦袋,“我下次一定記住!”
她又將羅帕遞過去,在溫婉面前掀開,一看到石金泉的牙齒,溫婉這口氣吊得更足,她痛得死去活來,卻依然忍不住詢問外面的情況:“他人呢?”
“被捆著呢,剛被屠二爺揍了一頓,眼下跟條死狗似的躺在那兒。”
“好!”
姚老夫人也在車上,見溫婉眼神迷離,一直使不上力,便讓陳媽扶起她的后腦勺,哐哐灌入一大碗參湯吊氣。
見紅梅始終有些心不在焉,陳媽捅捅她的胳膊,“去,把剪刀用酒清洗一遍,再取一盞油燈來…”
“哦…”紅梅應了一聲,轉身去找剪刀。
姚老夫人和陳媽畢竟都生產過,雖說剛才慌了手腳,可如今也鎮定下來。
陳媽嘆氣道:“還好大姑娘養胎時候每日鍛煉,刮風下雨,從不間斷。這胎位摸著也正,應該生得快——”
她又雙手合十在胸前,默默念叨,祈求天上的夫人保佑溫婉。
紅梅拿了剪刀來,見溫婉痛苦得直哼唧,十分心疼,連忙拿帕子給她擦額頭的汗水,“姑娘,再忍忍,小少爺就要出來了——”
好不容易等姚老夫人下車去尋熱水的間隙,紅梅連忙抵著溫婉耳朵說了一句:“姑娘,屠二爺說…魏大人失憶了…”
“而且,婢子剛才發現,魏大人身邊有一個叫趙恒的下屬。”
溫婉臉色更蒼白了。
這一刻她完全沒心思管什么趙恒、魏崢、石金泉之流,她痛得死去活來,像是有一雙手從下面伸進去撕扯她的腸子,將她的腸胃拖著往外拽,她的頭仿佛被人種種捶著,直痛得大汗淋漓,衣裳全都貼在一起。
很快陳媽和紅梅聽到溫婉喊著“我不生了”“把孩子給我拽出來”等糊涂話。
“姑娘,您用力…很快就好了…這…這…早晚都有這一遭,您一鼓作氣!”
溫婉覺得下身被撕裂的瞬間,終于恍恍惚惚聽見陳媽的笑聲:“生了!生了!”
陳媽將孩子抱起來,姚夫人則將剪刀放在燈火上燎了一下,利落剪斷肚臍。
緊接著孩子“哇”一聲響亮的啼哭。
紅梅著急忙慌的湊上來看,語氣難掩失望,卻勉強笑道:“姑娘,是個…小小姐!”
三個婦人面色神情各異。
都說生男生女無所謂,可溫家不是普通的人家!
若溫婉生不出兒子,很快溫家又會被族人盯上。
只要溫家酒坊一日不倒,溫家便是族人們眼里的一坨肥肉。
這世界弱肉強食,溫婉一家老弱病殘,實在是需要男子支撐門戶!
溫婉喘著粗氣,看著陳媽懷里抱著的小小嬰孩,只覺得唇齒之間全是腥甜,這瞬間她心中五味雜陳——
她竟然在異世中…生下了和她血脈相連的至親。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可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想分享給世界另一頭的親人,卻無能為力。喜悅和悲涼交織,溫婉咬緊牙關,竟想要哭泣。
陳媽手腳利索的給小小姐用熱水擦拭身子,嬰兒似不習慣外面的世界,不安扭動著四肢,嗷嗷啼哭。
以為溫婉是不喜這一胎是個姑娘,姚老夫人安慰她:“無妨,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