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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平縣到播州,隊伍行進一個多月,他們一舉一動都在長輩的眼皮子底下,他大約還能說上一句自己和狐貍師妹清清白白。
可是如今和溫婉獨處馬車內,好似幽幽浮萍,在狂風暴雨之中躲藏在這一方不為人知的天地中。
程允章心中微微蕩漾。
溫婉素手點亮小幾上的油燈,微弱的燈光照出狐貍師妹那張蒼白素凈的臉。
狐貍師妹懷孕時雙頰圓潤,如今下巴尖尖,眉宇間一抹愁緒揮之不去。
她像是一朵被風雨打濕的玉蘭花,任憑風吹雨打,柔弱卻堅毅,卻讓他想要為她撐一把傘。
程允章一路看著她清減,難免心疼,他從小幾下翻出食盒,又將食盒里的一碟子點心拿出來,依次擺在溫婉面前,“播州趙記的點心聞名天水府,我命人排了很長的隊才買來,師妹多少吃些。”
雖打定主意將內心陰暗齷齪的想法帶到棺材里去,可送師妹一點吃食…不算逾矩吧?
溫婉卻還在想溫老爹說的那些話。
算來算去,她也只有元家一個仇家?
難不成是元家三房的人?
或者是…三房的人知道是趙恒殺了元敬?
既然如此,為何隱忍不發,反而從便宜爹處下手?
若真是元家三房,她又要如何與程允章相處?
小娘子面色蒼白,眼眸深邃,一盞油燈倒影其中,全然不察覺手中被塞了一副銀筷,一抬眼,對上程允章那擔憂的神情,溫婉笑笑,隨后夾了一塊紅豆糕。
她沒品出什么滋味,只聽見程允章的聲音低低傳來,“那王寡婦口口聲聲說對不住溫伯,這便證明他們是有備而來。那王寡婦舍棄三個幼子,也要豁出性命栽贓溫伯,這不符合邏輯。”
這倒和她想得一致。
“要么她被人脅迫,要么有人重利誘之,要么就是…她和溫家有深仇大恨。”
“又或者……”溫婉將筷子放下,眼神幽亮,“她要死了。臨死之前,受人指使,這才能解釋得通她為何能豁出性命。”
程允章看向她,臉上卻并無多少驚愕,顯然那兩個人心有靈犀想到了一處。
“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一個母親,唯一舍不得便只有孩子。”程允章敲敲桌子,“師妹…明日我們去見見王寡婦的三個孩子吧?”
溫婉點頭,“也好。”
“還有百花樓的老鴇。”
“可惜…那幾個確商早已離開播州。不然我就能親自問問他們那一夜經過。”
“這件事…不簡單。既溫家沒有其他仇人,總得想想為何有人要下此毒手,栽贓溫伯的動機是什么。”
溫婉看過來,小娘子穿一身素色的夏衫,衣裳輕薄,身上隱約有山梔子的清雅香氣,桌上的燈火熏黃,程允章卻看見對面那小娘子眉宇之間的淡淡愁緒。
“師兄以為?”
程允章下顎線緊繃,輕輕開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溫婉臉色一滯,眉尖輕蹙,“師兄以為…是那瑞果漿引來的禍事?”
程允章說不準,“只是一個方向。”
溫婉抿唇,顯然是聽進去了,片刻后又道:“師兄,播州是你的地盤,我還想求你一件事——”
程允章溫柔笑開,“我已經撒開網…去尋找那位叫馬昌順的師傅。”
溫婉拱手抱拳,“修文師兄,這一路以來多靠你扶持,若沒有你…我或許真不知道該如何。我心中萬分感激,眼下我沒有東西可以回報師兄,等這件事解決后…我在播州城內最好的酒樓為師兄擺上一桌…”
程允章笑,“等溫伯救出來后,你再感謝我不遲。”
而不遠處的街巷處,燈火耀目,一輛華貴的馬車緩緩而來,元老夫人覺得暑熱,便撩開簾子透風,冷不丁卻看見程允章的馬車停在巷道角落。
不遠處還有個中年婦人伸長脖頸四下張望,顯然是在望風。
嚴媽驚道:“四爺回家了?”
元老夫人心中自然不悅,兒子回了播州竟也不先回家看她這位老母親,反而在外面鬼鬼祟祟。
元老夫人努努嘴,“走,去看看。”
片刻。
程允章和溫婉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動靜,隨后聽到柳依依高聲和一婦人說著話,兩人四目相對,皆有一抹驚色。
程允章撩開車簾,望向來人,隨后下了馬車,“母親——”
元老夫人瞪他一眼,不顧程允章的阻攔,上前一步掀開車簾。
一陣夜風拂過,呼呼的灌入馬車內,一個女子的身影瞬間映入眼簾。
馬車內坐著一婦人,盤著頭,膚色白凈猶如小白花,是元老夫人最不喜的那種嬌弱長相。
“你是——”
見元老夫人來勢洶洶,溫婉避無可避,只能先下了車,落落大方的福身見禮,“元老夫人金安,我是平縣溫婉。”
溫婉笑了笑,“既來了播州,本該先去拜訪夫人,只不過如今我正為父親的事情奔忙,又…實在不好上門打攪。”
她又看向程允章,說話之間滴水不漏,“我初來乍到,對播州是人生地不熟,多虧師兄幫我出謀劃策,否則我還不知該如何應對。”
程允章覷一眼母親逐漸松緩的臉色,又對溫婉笑著說道:“既受老師囑托,萬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師妹不必客氣。”
三言兩語,算是解釋深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尷尬。
果然,元老夫人臉色稍霽,她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對兒子雖嚴苛,可對外人卻是禮數周到長袖善舞。
她拉著溫婉那雙細滑嫩白的手,言語切切,似十分擔憂:“早聽允章提起過你,說姚大人在平縣收了個聰明的姑娘做義女,可恨你我一直無緣相見,不曾想…今日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說話間,元老夫人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給溫婉戴上,“初次見面,算是長輩的一點賀禮,你萬不要推辭。既然你是修文的師妹,那咱們便是一家人,長輩贈,不相辭,拿著便是。”
“這…”溫婉雙手恭敬接過,“多謝夫人。”
元老夫人趁此間隙打量眼前這女子。
乍看長相是嬌弱了些,但此女眼神堅毅,舉止大方,并不像從前貼到程允章跟前的那些女子輕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