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狂刀:
“怎么了?”
女武官敏銳地感覺到了李七玄情緒波動。
李七玄緩緩地道:“沒什么。”
他走到那石桌的面前。
石桌上,擺著三塊老樹皮。
榆樹的樹皮。
這樹皮已經干枯,上面紋理斑駁。
淡黃色的裂紋仿佛是歲月在上面雕琢的文字。
李七玄盯著樹皮,看了許久。
女武官也微微蹙眉,道:“奇怪了,這里竟然會有三塊榆樹皮,看起來不像是年代久遠之物,難道近期曾有人來過這里?”
如果真有人來過,那肯定是城主元亨。
因為獨孤一刀的路線圖,是從城主元亨的手中盜來。
但李七玄卻不這么想。
因為這三塊樹皮上,都有字。
那是在樹皮還未枯死,還在樹干上時,用小刀雕刻出來的字。
隨著樹木增長,字跡已經完全與樹皮融合,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分辨不出來。
但對于李七玄來說,卻一看就能辨別。
因為他認得這三個字。
是三個‘木’字。
但準確來說,它們又并不是真正的‘木’字。
而是‘李’字的上半部分。
在他的記憶中,這三個字,分明是小時候,自己和大姐、六姐刻在自家院子里的老榆樹上的。
那時候,母親教他們認字。
學的第一個字,就是‘李’字。
那是一個夕陽很美的下午。
姐弟三人學會這個字之后,就在大姐的提議之下,每人都在院子里的榆樹上刻下了這個字。
后來那三個字,就在樹皮上安家。
后來父母去世。
姐弟三人相依為命。
數次遭遇大饑荒。
但哪怕是最饑餓的那段日子,姐弟三人都沒有吃掉這幾塊樹皮。
稚嫩的字跡,歲月的樹皮。
李七玄一時之間,神情略有恍惚。
但因為事關大姐和六姐,因此他并不想將這其中的緣由,說給女武官知道。
“那本十殿閻羅往生經,一定就在這幾排書架上。”
李七玄將女武官放在座位上,自己則來到巨型書架面前,開始尋找了起來。
書架上玉簡滿滿。
好在每一卷玉簡下面,都有字跡備注。
用的是孽宋時代后期的文字,與大元神朝的文字相似。
因此辨認起來并不難。
“見鬼實錄。”
“文宗皇帝艷史。”
“伏虎對。”
“甲鬼操練七八法。”
“鬼氣入體術。”
“極寒氣候下蔬菜的種植。”
“開石法。”
一行行字跡,對應不同的玉簡。
這些玉簡并未進行任何分門別類的梳理,只是整齊地堆砌在巨架上。
李七玄搜尋片刻。
并未找到十殿閻羅往生經。
他想了想,隨手拿起一卷名為《文綜皇帝艷史》的玉簡。
玉簡以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入手頗為溫潤,以金絲纏接,上面刻著孽宋時代晚期的黑色字體。
李七玄看完,頗為無語。
這卷玉簡,還真記載的是孽宋時代的文宗皇帝,在位期間寵信鬼妾,以及與妖鬼之間的風流韻事。
這位文綜皇帝天縱奇才,在煉鬼一道修為精進一日千里,練有上千只鬼物為己所用,其中有一名為小倩的女鬼,與文綜皇帝產生了情愫,最終被這位孽宋皇帝收為妃子。
而除了戀鬼之外,文綜皇帝還與一條蛇妖產生了感情。
后來他不顧皇家神殿的反對,一度為了這條蛇妖想要出家……
“真是神人。”
李七玄看完,將玉簡放回原處。
他又翻開其他幾卷玉簡,發現其中記載的,都是一些練兵,尋鬼之術,對六姐的病癥,影響并不大。
將所有的書架全部都看完一遍,李七玄并未發現《十殿閻羅往生經》。
這讓他有些失望。
有點不死心地再找了一遍。
還是沒有。
“獨孤一刀不會在騙我吧?”
李七玄開始懷疑。
這時,一直坐在石桌邊的女武官米粒,突然道:“咦,這上面有字。”
李七玄扭頭看去。
卻見女武官拿著三塊榆樹皮中的其中一塊。
李七玄笑了笑,心說你終于發現樹皮上其實刻著字的,隨意地道:“有個什么字?”
“不是一個字,而是很多字。”
女武官招手讓他快過去。
很多字?
李七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他走過去看。
發現女武官其實看的并不是榆樹皮的正面。
而是反面。
“喏,你看。”
女武官將榆樹皮遞過來。
李七玄一看。
這才發現,樹皮內側光滑的木質結構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小字。
“魂歸冥府,劫起十方,一殿秦廣,斷前生孽障,二殿楚江,煉死后寒霜……”
李七玄看了一會,眼中迸發出喜悅的光彩。
這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十殿閻羅往生經。
竟然是刻在榆樹皮上的。
之前李七玄看到榆樹皮的時候,因為心里產生了諸多聯想,不想讓女武官發現,所以就刻意沒有拿起樹皮去仔細觀察。
沒想到……
李七玄想了想,將這塊樹皮上的文字看完。
發現只是十殿閻羅往生經的上篇,還未記錄完整。
于是又拿起其他兩塊樹皮。
內側果然也有文字。
正是十殿閻羅往生經的中篇和下篇。
這本經文,講的是以身容鬼,以氣煉鬼,以神養鬼,以鬼成道之術。
可以同時煉化諸多鬼物,容納與己身之內,利用鬼的力量,強化己身。
最終在體內蘊養出‘往生熔爐’,將所有本命鬼物送往輪回,然后己身成就先天無垢道身,最終摘取無上道果。
若是修成這本經文中的所有境界法門,其成就要遠遠超越外王十九階梯。
李七玄看了好幾遍。
將這經文的內容,牢牢記住。
為了防止自己記憶出現錯亂,干脆又將這三塊樹皮裝在懷中。
“這大殿內,巨架上的玉簡,不下數萬,包羅萬象,不但有孽宋時代的修煉秘術,還有諸多人文地理,神話傳說的記載,簡直就是一個大圖書館資料庫,可惜無法帶走。”
李七玄看著一排排巨架,不由得發出感慨。
“既然已經知道它在此地,若有閑暇,可以再來。”
女武官道:“城主元亨肯定也來過此地,他都沒有將這書架搬走,想必也是抱著這個心思的。”
“有道理。”
李七玄點點頭。
這些巨架上,有一些地方的修煉功法是空缺的,比如鬼噬大法的玉簡,就消失不見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離開了。”
李七玄走過去,張開雙臂抱住女武官米粒,道:“先回地面一趟,看看情況,再確定后續安排。”
地底深淵世界中,找不到林逸風和虞小杏,他又掛念六姐的安危,所以還是要出去看看。
如果林逸風兩人并未出墓,那就好好準備一番,再返回來尋找。
女武官任由李七玄抱著,手里拿著人皮地圖,很是仔細地看著,并不與他對視。
在女武官的指引之下,李七玄找到了大殿上方懸空掛著的黑色玉石棺槨。
這棺槨用九條純黑色的巨型鎖鏈牽引,懸掛在距離地面九米的空中。
棺槨已經被打開。
其中不出所料,空空如也。
而棺槨的東南角,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箭頭圖案。
女武官點燃明夜蠟燭,燭光所照,這箭頭圖案如同活了一般,開始滴溜溜旋轉起來。
最終指向大殿內一處。
兩人一猴,來到箭頭所指的地方。
這里擺著一尊三米高的巨像。
與之前看到的文臣鬼將外形,一模一樣。
將巨像順時針扭動。
轟隆隆。
巨巖的摩擦聲響起。
巨像身后的石壁上,露出一條朝上的石階甬道。
兩人一猴,進入甬道向上攀爬。
身后又傳來機關轉動的聲音。
那巨型石像自動移回原位,遮蔽了所有的光線。
甬道往上大約四千多米。
前方的空氣逐漸清新濕潤了起來。
李七玄心中一喜。
快要到地面了。
他抱著女武官,加快腳步。
甬道變得曲曲折折。
約一炷香時間后。
前方一片亮光。
李七玄來到甬道口。
呼嘯的山風撲面而來。
密密麻麻的綠藤從上方垂下,猶如珠簾般遮住了洞口。
撩開藤條。
外面有一塊約百多平米的巖石平臺。
平臺兩側,生長著五六顆著枝葉繁茂的千年古松,枝條橫空伸出,又給這處隱蔽洞口加了一層掩飾。
繞過松樹和幾塊凸起的巖石,終于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前方是一處無名山谷。
腳下是百丈懸崖。
更遠處。
是一望無際、郁郁蔥蔥的森林。
距離進入地下墓穴,已經月余時間過去。
外面的積雪早就全部融化。
樹木瘋長。
放眼望去,一片深淺不一的綠色。
濕潤的空氣撲面而來。
李七玄忍不住閉上眼睛,感受陽光的溫暖,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小金絲猴老二睜大了眼睛。
它呆呆地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再看看天空中高懸的太陽,感受著濕潤溫暖的風掠過身體絨毛……
它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從小就出生在那陰暗昏沉的深淵地底世界,眼眸中從未映射過如此美麗的驚人景色。
眼前的一切,超乎它的想象。
它看著看著,金色的眸子里就流淌下了眼淚。
“先離開這里。”
李七玄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圍,以防被城主元亨留下的機關陷阱所暗算。
但還好。
也許是對于古墓隱蔽出口的位置太過于自信,又也許是覺得自己已經殺完了所有的知情者,城主元亨并未在這里留下什么后手。
李七玄抱著女武官,從懸崖上攀爬而下。
小金絲猴緊緊跟隨。
它無比興奮,種族天賦被激活,攀巖躍樹,動作嫻熟,飛快下降。
最終居然搶在李七玄之前,落在了下方谷底。
“你怎么樣?”
落在地面后,李七玄開口問道。
女武官躺在李七玄的懷里,虛弱地道:“可能是余毒未清,加之寒氣入體,現在動一動都覺得體虛的很。”
李七玄安慰道:“不著急,那我帶你出去,先找祭醫瞧一瞧。”
女武官輕輕點頭。
李七玄四處打量,將周圍的環境都牢牢地記在心中。
這樣下次返回時,可以從這里直接進入雪神王陵墓的主殿。
回到地面,等于來到了女武官米粒的主場。
她曾帶著照夜武士,在伏虎山主峰附近,阻攔妖鬼和陰軍鬼卒,因此對于周圍的環境地勢,頗為熟悉。
略微分辨后,女武官米粒就開始導航。
李七玄雙臂抱著女武官米粒,帶著興奮的老二,一路前行。
片刻后。
女武官突然噓了一聲。
她抬手做了一個止步的動作。
李七玄和老二,立刻收斂氣息。
就看前方的山澗中,傳來了撲通撲通的異常砸水聲。
一縷淡淡的血腥味,混雜在空氣中,從山澗深處傳出。
然后,山澗里流淌出來的清水里,也夾雜了一絲殷紅血跡。
女武官挺翹的瓊鼻微微一動,道:“是人血。”
她動作輕盈地從李七玄的懷里跳下來,往前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朝后比畫了個手勢。
沒有絲毫動靜。
女武官微微蹙眉。
好在她猛然反應過來,此時跟在身后的并不是訓練有素的精銳照夜武士。
而李七玄則是呆呆地看著女武官的背影。
不是說余毒未清,寒氣入體嗎?
不是說一點都動不了嗎?
怎么突然就生龍活虎了?
“跟著我。”
女武官面無表情地低聲說了一句。
她頭也不回,小心前行,腳步無比輕盈靈動,猶如一條即將展開狩獵的優雅雌虎。
繞過遮擋的山石,她定睛看去。
卻見前方山澗小水潭中,有兩個人影。
一個黑色半短發的美麗少女正拿著一截木茅胡亂地戳水扎魚。
而外一個則是須發皆白神色鬼鬼祟祟的賊老頭,從水潭底部掏出大團的黑色淤泥,正在往自己胸前的傷口上涂抹……
之前的血腥味和水中血痕,正是從這老頭的傷口中流出。
女武官皺了皺眉頭。
這一老一少看起來陌生。
為何會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想來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真是討厭。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還可以再少年的懷里再多待一陣。
想到這里,女武官美麗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殺意。
但身后傳來風聲。
李七玄直接跳了出去。
“六姐,老茍。”
他興奮無比地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里?老茍你受傷了?誰干的?”
水潭中。
饑腸轆轆的李六月猛然扭頭。
而傷勢不輕的茍道敵,看到李七玄的瞬間,頓時覺得渾身傷口巨疼無比,忍不住大聲地埋怨:“你咋才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