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里，羅立偉給孫本川打來熱水，給他泡上了上好的茶葉，邊泡邊問道：
“孫先生，你說這個李龍會不會同意你的建議，把那塊玉石賣掉呢？”
“會的。”孫本川這時候沒有了在李龍院子里的謙虛和謹慎，他坐在椅子上，接過羅立偉泡好的茶，輕輕啜了一口，感嘆著說道：“這才是茶嘛。在那個收購站里喝的，簡直就像是泥水。”
又喝了一口，他放下茶杯繼續說道：
“這么多的牛羊肉，僅憑他李龍自己的人脈關系，是根本處理不完的。不過我們也不以掉以輕心，目前那件事情傳到這邊來，最多也就是一個星期。
我給了李龍一天時間考慮，就是壓迫著讓他恐慌，只要他恐慌了，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說到這里，孫本川想到了那塊玉石，贊嘆著：
“我見過那么多精美的玉石，也有不少天然的就有形狀且非常精美的，但沒有一塊能和這一塊相媲美！我一定要得到它！”
羅立偉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這位老板會這么執著于玉器和古玩。在他看來，有錢的話，買樓房、別墅、席夢思、照相機、汽車才是正事。
他甚至在聽說李龍有一臺吉普車的時候覺得這世界多么不公平，自己一個堂堂大學畢業生，竟然不如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農民！
孫本川是有汽車的，還是一臺皇冠轎車。但自己一個月只有一百多點兒的工資，按現在的汽車價格，哪怕不吃不喝，也得十年才能買一臺面包車，更別提轎車了！
羅立偉因為這個很嫉恨李龍，他希望孫本川能夠達到目的，讓李龍失去一個心愛的東西，他痛苦了，自己就會好受些。
“我去問問前臺，看那個李龍打沒打來電話。”羅立偉想了想說道，“說不定打來電話沒接到呢。”
“不會的。”孫本川搖了搖頭，“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就給前臺說了，讓他們接到我的電話立刻過來找我。現在還沒打來，說明那個李龍還是挺能堅持的。”
“那要不要我去催一催看看？”羅立偉問道。
“不用，昨天我們在收購站的時候就看到了，現在他每天收到的牛羊數量超過了一百個了。這么多的數量，無論是現金壓力還是庫存壓力都很大，我提出來的應該是他目的惟一可能解決困難的途徑了。
如果他不想這些牛羊壞在庫房里，那就只能聽我的……當然，前提是他不知道那個消息。我想，他不太可能知道那樣的消息的。”
然而直到中午，孫本川都沒接到來自李龍的電話。服務員那里時不時的會響起電話鈴聲，但每次當孫本川和羅立偉兩個豎起耳朵的時候，聽到服務員叫的都是別的房間叫。
快到飯點的時候羅立偉實在忍不住了，過去服務臺那里認真的問了問，服務員也很客氣，給他看了電話登記，的確是沒有找他們的。
“難道那個李龍還真就固執著堅持不和我們聯系嗎？就連那些賣不掉的牛羊也不管了？”羅立偉對孫本川說道。
“不要著急，不是還有一下午嗎？”孫本川自己也有些著急了，但在羅立偉面前他必須得保持鎮定，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想來最遲到明天早上，他就會打來電話的。沒事，他不打電話正好，我們出去轉轉，品嘗一下這里的美食。”
兩個人穿好衣服離開，離開的時候羅立偉還專門對前臺的服務員說了一聲，讓他留意如果有找兩個人的電話，記下號碼，呆會兒他回來后會打回去。
孫本川對羅立偉的細心周到表示很滿意。
他們出去的時候打聽了一下，然后步行到團鳳樓吃飯。
飯端上來的時候，孫本川問服務員知道不知道李龍，沒想到這邊的人還真知道，而且對李龍的評價還挺高。
服務員走后，孫本川搖了搖頭說道：
“看來這個李龍的群眾基礎是很好的，想讓他屈服，真的不容易。我決定了，如果明天早上他還不打電話過來，我會主動去找他，然后可以適當的把收購價漲一些。”
“還漲嗎？兩萬美元啊！”羅立偉有點抓狂了，兩萬美元，按現在黑市的匯率，可能兌換十多萬塊錢，他好像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感覺！
“如果我把這塊玉石拿到手，稍微的運作一下，至少能賣到十萬美元——難道你不覺得，賈天龍所說的那個故事非常的吸引人嗎？”
羅立偉還沒結婚，但他對于自己的能力還是有自信的，所以并不覺得生孩子是什么難題。
因此也沒覺得那個故事有什么吸引人的。
但孫本川既然已經決定了，那他要是再阻止的話，就有些不好了。
他們在團鳳樓吃飯的時候，李龍他們也在大院子吃飯。
聽到李龍講了關于電話內容的情況，顧博遠松了口氣，也是恍然大悟的說道：
“怪不得這家伙有恃無恐，原來是這么順事！這真是既想賺咱們的錢，賺你的那塊玉石，還要賺個人情啊！”
“所以說，賺錢真的就是靠著信息差。你看看，我猜這個孫本川肯定是早就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才跑過來，明面上是幫我解決困難，實際上就是想利用這個信息差賺我一筆，而且在我得知確切的消息之前說不定還得感謝他幫我解決麻煩。”
“真是個壞蛋！”顧曉霞恨恨的說道，“最煩這種身上有八百個心眼子還不往好地方用的人了。”
既然事情有了解決的轉機，一家人都放松下來，吃飯時候也感覺比前段時間香的多，味道美極了。
一家人都開開心心的，沒有人會懷疑這個信息來源的問題。
畢竟是從那邊打來的電話。
收購站那邊，顧博遠中午吃過飯回去后，就開始收起了牛羊肉。原來還挑挑撿撿的，但現在根本不挑了，只要是這段時間現宰的，不管老羊還是小羊，都收，只不過價格有區別，這是必須的。
無論是孫家強、梁雙成還是過來賣牛羊的二道販子都感受到了顧博遠收牛羊的態度變化，雖然他們不知道原因，也沒敢問，但一個個都挺高興。
說明事情有轉機了。
事情容易解決了，李龍下午便陪著明明昊昊在院子里玩雪。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李龍正被明明昊昊用雪球攻擊著，他時不時的還要故意裝成笨拙的樣子被雪球擊中，以滿足兩個孩子的成就感。
“進來！”李龍喊了一聲，“門沒鎖。”
進來的是何玉清和孟海。
李龍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他隱約聽到了外面有拖拉機聲響，應該就是他們開過來的。
他陪著明明昊昊在玩，所以就沒在意。
畢竟改開好些年了，瑪縣買得起拖拉機的人越來越多，大冬天大街上有拖拉機過已經不算啥稀罕事了。如果過路的是一臺摁喇叭的轎車那才稀罕呢。
“李龍同志，在陪孩子玩呢？”孟海笑著說道，“我們過來看看你，這是帶的雞和魚，都是今天上午處理好的。”
“來就來唄，還帶什么東西？”李龍笑著說道，“走，進屋喝茶。”
“好。”孟海和何玉清兩個一起跟著李龍進了屋。明明昊昊兩個還沒玩盡興，李龍不在，他們兩個就成了霸王，捏著不大的雪團子開始襲擊院子里的狗、羊羔子。
小黑和今年新下的羊羔子也興奮的要和明明昊昊一決高下。它們不大的腦袋里知道這兩個孩子是他們的主人，不能傷害到他們，不然就死定了。
“李龍同志，聽說你這里收了不少的牛羊肉，我們想著快過年了，從你這里買一些你看怎么樣？”
何玉清這么一說，李龍頓時就明白了。
他笑著說道：
“你們是不是聽說了什么，過來給我解圍來了？哈哈哈哈，放心，不用不用。這些牛羊肉啊，我能處理掉，真要處理不了，我會找你們的。”
李龍猜的沒錯，孟海和何玉清是聽說李龍這邊收購了大量的牛羊肉。有人到他們村里來收皮子，那販子把這個事情當成了八卦講來聽，然后賣皮子的人又說給了孟海。
在販子的口中，李龍的收購站一開始收牛羊肉是為了解決牧民的難題，只是沒想到送來的牛羊肉太多了，收購站又不好不收，就只能壓價、挑毛病。
但販子們能看出來，收購站存放的牛羊肉越來越多，而且明顯只進不出。
說明什么，說明收來的牛羊肉賣不出去。
販子們是不管李龍有沒有辦法把這些牛羊肉處理掉的，他們只關心收購站還收不收牛羊肉，收的話他們自然就從牧民手里買來，然后轉手賣給李龍，如果不收的話，那他們就主收皮子。
其實收皮子更賺錢，只不過競爭更大，而且不少獵戶已經知道李龍的收購站里收皮子價格很高，他們寧愿自己拿著皮子賣給收購站。
牛羊就不一樣了，那些牧民大多不喜歡主動去和收購站打交道，更喜歡販子上門收購，他們喜歡成為被動的那一方。
孟海知道李龍這邊有了困境之后，立刻就去找了何玉清。
何玉清雖然在李龍組織的修路工程中少有露面，但李龍對清水河村所做的貢獻，他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兩個人一商量，就打算來李龍這里，買一些羊回去，哪怕買上十幾只也算是給李龍一點支持了。
他們其實是打算直接找顧博遠買的，但顧博遠看出了他們的打算，讓他們直接過來找李龍。
李龍當然也看出來了，然后就說了那些話。
“真的能解決嗎？沒騙我們吧？”孟海還有些不相信，“李龍同志，我們是真的打算買一些羊回去的。馬上過年了……”
“是真的能解決的。”李龍笑著說，“放心吧，我也沒想到解決方式竟然是那樣。當然，過幾天你們可能也就知道了，只不過眼下我還不能說。”
既然真的能解決，孟海和何玉清兩個就不再說什么了，聊了一會兒他們就要離開，李龍則是帶著他們去了收購站，直接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只羊。
孟海和何玉清兩個人不要，李龍直接一手提著一只羊扔到了拖拉機車斗子里，笑著說道：
“回去好好過年，來年開春還要修路干活呢，這個就當訂金了。”
孟海和何玉清兩個人便只好開著拖拉機回了。路上還互相埋怨，這忙沒幫上，倒賺了便宜回來了。
“修路的時候咱好好干就是了。”孟海想了想說，“到時咱們多出點人，爭取早點把路修通。”
李龍從收購站回去到大院子，沒一會兒接到了大哥打來的電話。
“聽說你最近收的牛羊太多處理不了了？咱隊里好些人說過年了要吃肉，給我說讓你弄一些回來，賣給隊里人，也能解決點麻煩。對了，你那錢夠不夠？不夠我這里有些，你先拿去用。”
李龍笑了，雖然他不需要這些錢和這些幫助，但大家在困難的時候都記得他，希望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助到他，這讓李龍真的很開心。
“大哥，不用了。這些牛羊有去處，不用擔心。另外隊里人不是要牛羊嘛，我到時找人把老馬號里的牛羊宰一批，那些牛羊育的比較肥，隊上人喜歡吃。
我收來的這些牛羊都瘦得很，我另有用處。”
“不需要？那些牛羊有人收了？真的嗎？你不會騙我們安心吧？小龍，真要有麻煩，你得給我們說。咱們是一家人，有啥困難一塊闖一闖就過去了。”
“大哥，真的沒事了。今天我收到消息，這些牛羊有人收的，而且不便宜，我不光不會虧，還能賺一筆。”李龍說道，“你放心吧。”
“那好，知道這事的時候老爹老娘都沒睡好，讓我給你打個電話看看情況，老爹說他的棺材本還有不少，能拿出來幫一幫你……”
“嘿，大哥，你給老爹說，不至于不至于啊。”李龍沒想到老爹竟然會這么說，心說自己距離破產或沒錢還遠著呢，只是一些牛羊肉不好處理而已，對自己甚至談不到傷筋動骨，更別說損失多少錢了。
但家人的關心還是讓李龍很感動，安撫好大哥，并說最近可能就回去搞宰羊的事情，然后才掛了電話。
也許是運氣槽太長，也許是李龍以前做的事情的確很得人心，沒一會兒，他又接到了電話，是顧博遠從收購站打過來的。
“糖廠的胡科長打電話過來，說要一批牛羊肉，純克郎子，今年要兩百只羊、二十頭牛，讓你提前做好準備。對了，他還說，要四頭公馬鹿，最好是強壯的公鹿，還說你都知道。”
“知道知道，我這兩天就給他準備。”李龍笑著說道，“他說沒說要什么樣的肉？”
“說了，他說聽說你最近收了不少牛羊肉，所以才會現在要的。”
李龍明白了，這胡科長也是過來幫自己了。
原來是這樣啊。
一直到晚飯的時候，李龍都挺興奮的，家人，親人，朋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在支持他，而且他還有那個消息在手，是真的不怕什么了。
他這邊很安穩很快樂的吃了晚飯。招待所那邊，孫本川卻是有點食不知味。
一直到現在，李龍都沒有打電話，下午他借著出去逛逛的名義路過收購站，看到里面來賣牛羊肉的人絡繹不絕，每個人都是興奮的進去，高興的出來，顯然賣了個理想價位。
一時間孫本川甚至覺得李龍是不是已經得到了那個消息，所以才會繼續大肆收購牛羊肉，而他不來找自己，就是因為有了這個消息。
畢竟現在私人可以拉電話了，理論上講從燕京那邊打個電話過來并不是什么難事。
但孫本川還是不相信這個推測，畢竟這個消息是他從上層得到的，只這一個消息就花了他不菲的代價。
當然主要還是為了那塊玉石。這塊玉石放在李龍這里，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想到那塊玉，孫本川都有點顫抖了，多么好的玉石啊，自己的家鄉為什么不產這么精美、這么寶貴的東西呢？
他一定要把玉石拿到手！
孫本川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主動去找李龍的想法，他把給李龍的期限單方面的放寬到了明天早上，如果明天早上李龍還不打電話，那么他就直接過來找李龍。
如和羅立偉說的那樣，給李龍提一提價格，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那玉拿到手。
他相信李龍之所以沒賣那塊玉，還是自己出的價不夠。在他的眼里，什么東西都是有標價的，買不到，只不過是因為價格沒到位而已。
羅立偉其實也猜到了孫本川的心思，雖然不知道那塊玉石有什么好的，值得孫本川這么執著的要得到，作為助理，他只需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行了。
當天晚上，兩個人都沒睡好，孫本川是想著明天和李龍談話如何掌握主動權；羅立偉卻想著是不是找個官方的關系，給李龍施一施壓。
這樣的事情他不止干過一次，每次都是有效果的。
只不過在北疆，他這邊并沒有人脈，還需要從燕京那邊找關系再轉折回來，也不知道劃不劃得來？
畢竟是要欠人情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孫本川依然沒等到李龍的電話，無奈之下，他只好帶著客氣的笑容，再次前來拜訪李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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